戚忧躺进去得很快,以他的身手,就算是平时的洛轶也来不及阻止,只能在戚忧自己合上箱子以后,又去把箱子打开。
于是在戚忧的视线里,又是一道刺目的光撕开了他的黑暗,露出了洛轶那张他怎么看都看不厌的脸。
洛轶蹲在箱子前面,安静地注视着他,没有什么表情,但戚忧突然意识到,洛轶可能有点生气。
像是打开了记忆的匣子,戚忧想起来,他曾经很熟悉洛轶的这个表情,因为雾偃经常会这么看着他,有点生气,但是很好哄。
每次当他受到那些根本算不上伤害的伤害的时候,当他承受了一些根本无足轻重的痛苦的时候,雾偃就会……在他之前生气起来。
像是他每次贪那一点点属性加成,不关痛觉就打防骑天赋当T的时候,雾偃的话就会格外的少,dps打得和不要命一样;打完出来,就会变着法子暗示他,就差直接说“宝宝生气了,要时雨哥哥哄”了;再到后来,大概也是知道他劝不动,雾偃就干脆也开了高拟真模式,绑上灵魂石,和他一起疼。
只是,戚忧对这些有点陌生了。他和洛轶相处的这几年,他见到的洛轶大多是抿着唇,微微皱着眉,那张被造物者格外垂爱雕琢出的面容比游戏里的雾偃要俊美得多,也冷漠的多。
他几乎从不刻意折磨戚忧,客人们做得实在过分他还会拦上一拦,但也仅止于此。那份雾偃对时雨的偏爱、近乎执拗的保护,戚忧已经快要记不起来了。
——他甚至感觉到紧张。
抿着唇的洛轶,垂着眼睛、皱着眉看着他的洛轶……戚忧的人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他的人格在想着他又让他难过了,本能却瞬间崩紧了弦。
——他的的身体,在下意识地害怕着随之而来的痛苦和惩罚。
戚忧喉咙发苦,他的背脊上全是冷汗,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任何一点。这是洛轶,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当年自作主张隐瞒真相的结果,洛轶已经为他的选择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他不能、更不想再伤害这个人了。
只是……
洛轶垂着眸,看着他,然后抓住了戚忧的手。
戚忧的心沉了一下——身体本能的反应他克制不住,在洛轶握上来的一瞬间,即使他极力抑制,他还是不自觉地往后躲了一下;更别说,他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洛家主那薄扇似的睫毛颤了颤,低下头去。
戚忧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能看到那双被更用力地抿住、缺血泛白的唇。
他总是在不停地、不停地伤害洛轶。
洛轶咬住的好像不是他自己的嘴唇,而是戚忧的心。
酸涩的钝痛胀满了戚忧的胸口,他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在他成功之前,洛轶先放开了他的手——他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笑容,用假装轻快的语气说:“有大一点的箱子么?能装下我们两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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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会有那么大的箱子。
“……我想”
跪在地上的戚忧刚开口,陪着他也坐在飞车地板上的洛轶立刻就看了过来,戚忧看见洛轶的眼睛,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话又吞了回去。
——他要说的,应当是个明智的选择,就像他刚才去拖行李箱躺进去的时候一样,但当洛轶看过来的时候,那些在心里过了无数遍的说辞就变得难以启齿。
他明知道洛轶会难过,即使这是正确的选择。
这次轮到戚忧避开洛轶的眼神,但他却没有拿开从上车开始就被洛轶牢牢抓住的手,即使他知道自己会本能地有些发抖。
“……我想,一切保持原样。”戚忧说完,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这样是最好的,楼里大家好不容易开始新生活,我不……”
“戚忧。”
洛轶打断了他。
戚忧不再说了,他慢慢地转过头来,却不敢对上洛轶的眼睛。
“戚忧。”洛轶又叫他。
戚忧做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洛轶当然正看着他,那双眼睛还是很漂亮,比从前暗淡了许多,却多了些上位者的威严和深邃,但即使这样,洛轶对着他的眼神仍旧是真诚的。
“没人会去打扰他们的新生活。”洛轶说,“就算有人怀疑,也会停在发现他们的资料有洛家插手的地方……只要我还在,没人敢查下去。”
戚忧知道他在说什么。
世界上,人活着一天就会留下一天的痕迹。就算整容、造假资料……他们可以制造出“他不是他”,却造不出“他是他”。他们没有真正的家人朋友,没有同学,没有过去留下的任何痕迹,危楼杀手几百人,就算是洛家,也不可能真的把一切变成真的。
这样的新生活,看似美好,却不堪一击,只要有一个怀疑的人,只要有一个想查的人……
戚忧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下来,他不应该活下来的,他活着,就是对危楼幸存者最大的威胁。
但资料可以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