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指尖、指尖后头蹙着的眉、眉后头小脑袋里的千回百转,抬步上阶,出门开车,车子抛下一串灰白尾气。盛实安许久才回大厅里去,一口气灌了几杯热茶,谢馥甯说:“你怎么不对劲?是不是着凉?快让司机送你回去喝些热姜汤。”
车送盛实安回公馆,她让司机在半山腰停下,下车站在山崖边抽光小半盒烟,时间久到司机害怕。新来的司机是个老实的山西小子,人还年轻,在车里看她长发被北风撕扯得来来去去,几乎风再大一分都要将人吹下去似的,觉得莫名心慌,忙下车去给她披衣服。衣服一碰盛实安的肩头,她如梦方醒,回头说:“走吧。”
陈嘉扬没有回家,把偌大公馆留给了她。万事都不放在心上万物都信手拈来的陈嘉扬变成了条滑不溜手的鱼,敏感而刚烈,连风都被认成捕猎者,他被轻轻一碰就潜入水底。
盛实安在空荡荡客厅里站足十分钟,被座钟的钟声震响,肩膀一抖,才知道已经是夜半时分。
同样未能成眠的还有陈嘉扬。在夜雾弥漫的北平城里开到车子没油,踩下刹车,抬眼一看,老旧的路灯虚弱地亮着,灯下空落落没有人,墙根堆满柴火,正是金鱼胡同外。
这倒正好,他下车回家,推推大门,门紧锁着,想了想,弯腰在乱七八糟摆放的破花盆下翻翻找找。
从前盛实安总是忘记带钥匙出门,因而鸡贼地在门口藏备用钥匙,被他骂过几次,但大概死性不改,果然还是藏了一把,钥匙上孩子气地拴着根藕合色的缎带,编成蹩脚的蝴蝶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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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忍冬 < 弱水金阁(民国1V1)(桃子nai盖)|PO18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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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忍冬
陈嘉扬开门进院,在厅中沙发上坐了半天,运转迟钝的大脑终于想起这是旧房子,床搬走了,只有一张沙发,于是探手摸出沙发下的酒。是从前盛实安买回来的烈酒,号称陈酿,实则勾兑,花了大价钱,纯属被骗,不过酒性的确浓厚,半瓶下肚,思绪腾空,他对着黑暗无光的空房子弯了弯嘴角。
倘若有镜子,应当会照出一个难看至极牵强至极的笑。
正如金之瑜迟早会惹出篓子,他迟早也会做出让盛实安害怕厌憎的事。当初不觉晓这刀山火海可憎可恶而可鄙,令人如此难为情。
酒ye下肚,烧热神经,陈嘉扬在梦境里回到青涩苦涩措手不及无能为力的儿童与青少年交接时期,家里客厅的白炽灯电线断了一半,生怕漏电,不敢再开,母亲点起煤油灯,他在灯下看见母亲温柔有情的眉目,一旁的父亲拿出家藏的古画反复地端详。
他知道这画的来头,家里祖上在清初时因画技有二分名气,京中再三召见,却固守汉人身份,始终不肯削发不肯北上,投江自尽前留下这么一幅忍冬花图,经年累月藏在老宅里,数百代人再困窘时都没人动过卖画的心思,可眼下上海滩是洋人的地盘,洋人听说了、看上了这幅画,金九爷反倒替他们动了心。
父亲日复一日地愁眉紧锁,唉声叹气,陈嘉扬捏紧拳头,却也只能如此而已,不管是因为年龄还是因为平凡家世,总之他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对什么都无能为力,只管好自己和陈嘉安,企盼一家人不惹事就没把柄落到别人手里。
那时也是冬天,陈嘉扬记得出事那天上海下冻雨,巡警一早上门带走了父亲,邻居一拥而上询问缘由,母亲只会掉眼泪,当着孩子,无论如何说不出“强jian”二字。陈嘉扬把她和陈嘉安塞进屋里,自己出了门——强jian个屁!上周的确有个穿单衣的年轻女人求宿,满脸炉灰煤灰,说是来上海找丈夫走丢了路,父亲本就心软,加上街坊邻里都看着,不好不让人进门,留人在陈嘉安房里睡了一晚,两个女的,一大一小,谁强jian谁?
陈嘉扬其时十岁出头,半大不小年纪,满脑袋想的是那该死的女人倒打一耙想讹一笔钱,于是在巡捕房死磕了两三天,终于有个心软些的中年巡捕私下告诉他陈邡的所在,原来根本不在巡捕房,早已送到郊区大狱。他脑袋里立时一嗡,直觉这全然不合规章,顾不得多想,飞奔回家拿钱又飞奔回去,把钱塞给那人,托他带自己去大狱问清原委,另外给父亲添件冬衣。
那人带他去了,路上走了一天一夜,抵达监狱时那人把他放在外头,自己进去打问了半个白天,出来时也颇无奈,冬衣还给他,向他一摊手,告诉他陈邡早没了,是自杀,进监狱第二天就拿根鞋带吊死了自己,监狱已把人火化了。
又不是说不清的官司,家里又不是找不到讼师,怎么就自杀?陈嘉扬盛怒剧悲之下更多的是百思不得其解,更不知该如何回家向母亲和陈嘉安交待。弄到不知是真是假的骨灰,回家又花了一天一夜,抵达时是清晨时分,他慢吞吞走到弄堂口,不知道自己是近乡情怯,只知道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