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的身上全都暖了才会起身离开。
“师父…”她好想师父。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她就不会这么冷了。
脸上忽然贴到什么,是一只带着热度的手掌,她不自觉靠近了一些,将冰冷的脸都贴在那不断散发着热度的掌心。手掌缓缓在她眼角摩挲,继而揽上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拥进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地唤:
“妗妗…”
是个男子。
不是师父。是谁。
……
夜空深蓝,挂满繁星。
生满青苔的洞窟中,一捧干柴燃得劈啪作响。偶尔刮过风,将火苗吹得乱舞。
影子在山壁上拉长扭曲,青年的黑发长长披散在背后,蹲坐在火堆旁,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他的怀中抱着什么,用雪白的衣袍从头到脚紧紧地裹住,只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
她在喃喃什么?
姜与倦将少女拥得更紧些。
那日,她被长情甩了出去。
在看见那如枯叶般飘落的身影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碎成齑粉,连声音都堵在喉咙再也无法发出——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或者根本不曾去考虑,便向着那蓝色的身影扑了过去。
心底只有一声又一声的,不能失去她。
不能失去她。
万幸接住了她,更万幸这山崖下是一潭深泉。带着白妗浮出水面的时候,她已不省人事。
……
他背着她,走了许久才找到这一处栖身之所,在附近丛林拾捡了干柴,生起火来,二人的衣物已经被烘干,而她昏睡了一天一夜。
姜与倦低头看怀里的人。
因长时间在水里浸泡,所有伪装都被洗得干净。清水芙蓉般美丽的面容,却没有血色,连唇也发白得可怕,像孱弱到极点的花儿。
他看得揪心,用树叶盛来的水慢慢地喂到她的唇里。她几乎不能吞咽,许多都流淌了出来,洒在他的掌心。他变得很耐心,慢慢地一滴一滴喂进,又仔仔细细地给她揩干唇角。
不知过了多久,她睫毛一动,慢慢地睁开眼,瞳孔逐渐地聚焦,视线不偏不倚,直直地打在他的脸上。
心头涌上狂喜,竟连手腕也在微微地颤抖,可随着她一直看着他,却不发一语,整颗心脏,又被不知名的恐惧填满。因为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太空茫,也太冷清了。
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全然不认识的人。她的嘴唇动了动,这才张口问:
“你是谁?”
声音很轻,约莫是呛水太多伤到了嗓子。
姜与倦的手臂僵着,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却慢慢扯出一个笑。他的笑,在她看来,却是很奇怪的嘴角上扬。她眉心微蹙。
少女任何细小的神色都躲不过他的眼睛,姜与倦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不要惊动到她。她毕竟才醒。
却听见自己的声音粗哑,如同沙砾在纸张上刮过一般。
“妗妗…”
“你不记得…孤了?”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想过许多可能,却从没想过她会与他成为陌路。
“孤?”白妗在脑海里搜刮着这个字。
她忽然噗嗤一笑,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山壁:
“你是谁的孤呢?在这样的地方?”
这个笑容,还是熟悉的她。
可,她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么…
明明只是一梦醒来,明明只是经历了一个夜晚。为什么?
姜与倦有些茫然,仿佛仍然置身于那巨大的洪流之中,被激荡的水波冲得晕头转向。从前任何的运筹帷幄、谈笑风生都变得遥远,毓明太子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无能为力。
“妗妗,”他的声音仍然哑,唤出这两个字便戛然而止。她诧异,去看他,见他闭上双眼,似乎正深深地呼吸。
须臾便睁了开,面容恢复了平静,只是有些苍白,眸子里涤荡着十分的温柔。
他握紧她的肩,轻声说:
“不记得,也不要紧。”
像安慰她,又像安慰自己。
不要紧的。起码,她还活着,是不是。
白妗又看了他一会儿。既不挣脱他的怀抱,也不怒斥他的靠近。
大概因面对的是个陌生人,她很快兴致缺缺,将脸转了过去,看着洞窟的顶。心想,这顶怎么这样低,好像很快就会塌下来似的。
“你,你在这里待好。孤……我去找找有没有食物。”他说完,便轻缓地松了手,修长的身影很快在她视线中消失。
他走出去的时候,似乎踉跄了一下,手掌抵住洞口,这才稳住了步伐。
白妗想了一会儿,起身,跟了上去。
她走出山洞。黑夜之中,那身白衣十分显眼。就在不是很远的地方,她看见,那个自称“孤”的青年,在哭。
他的背紧紧地贴着石壁,仰着颈,用手掩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