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卿一夜未归,直到天色大亮,几近晌午,才将依宁和依礼领回来。
家里穷途末路,米面散落满厨房,只余富个底儿,还因着我,让刘国卿洒了最后一点小米粥;更不说女人的珠宝首饰,或抢或砸,没了完整;就连仓库里丝绸缎帛也被焚之一俱,只怕来不及备置新的,今年的冬天得委屈孩子们穿旧衣裳了。
我休息好,便去书房打电话,联系王美仁。曾经我以为“汉jian”虽然是块儿大石,但砸下来,也就死我一人,谁知它竟还会株连九族,我可不依。到头来,退出政治舞台,避免与刘国卿对垒,全是我一厢美好的情愿罢了。
王美仁得到甜进心坎的答复,对我的其他要求也应得很爽利。我的几处房产,大北关已经不能住人,小河沿住着邹绳祖,东陵老宅住着冈山母子,所以只能等恢复党籍后,由政府出面解决家属住房问题。太太又要长久地住院,只余小妹和柳叔照顾孩子,家里还是没个主心骨。
我将胳膊肘支在桌面上捏鼻梁,对往后的日子没有十足的信心。等到刘国卿敲开书房的门,我已不知不觉顶着鼻梁睡了过去。
刘国卿说明了太太情况,脑袋不比别处,如同Jing密的发动机,里面遍布复杂的线路。太太磕的地方不上不下,正是个有呼吸却醒不来的地儿,之后醒不醒的过来,得百分之百的依赖运气,属于持久战。目前已请了一个医科大学毕业的女学生来护理,再加柳叔留院,所以暂时无大碍。
我叹气道:“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看看,这家一点儿一点儿的,就散了。”
刘国卿道:“先顾眼巴前儿吧,家里没粮了。”
我搓把脸,重整旗鼓,勉强笑道:“我得了个好差事,每个月薪饷不薄,走,今天咱全家下馆子去,权当给我做庆祝!”
刘国卿不为所动,问了一句:“王美仁?”
我笑道:“除了他,还有谁看得起我。”
他合上嘴,随我一同下楼去叫小妹和孩子们吃饭。小妹和宸宸很是捧场,尽管没了装饰,梳洗打扮却也在可行的范围内一样不落。依礼也饿了,倒是依宁紧闭房门,装聋作哑。
我上去先敲了敲,女孩儿一大,父亲便不能肆意进出闺房;又想她熬了一宿,困得七荤八素也无不可,见还是没动静,才扬声唤道:“依宁,先起来,吃完饭回来再睡。”
回应我的是一个砸到门板后摔碎的物件。我站在她门外,微微低下头,心里难受得紧,面上则故作轻松:“什么东西碎啦,爸给你买新的。咱别饿着,先去吃饭,这回听你的,你想吃啥?”
“”
“要不咱去吃鹿鸣春?你不说它家的烤羊腿和蹄筋好吃吗。”
“”
“依宁,”我又敲了敲门,“宁宁”
“走开!”
这回撞门板的声音发闷,撇的大概是个枕头。
我的头更低,视线直落到鞋尖。刘国卿上前拽拽我袖子,小声道:“她不愿意动就不动了,回来给她带点儿。”
我转头看了眼打扮好的小妹,接着收回目光,挪向了依礼。依礼已经有了少年模样,我对他道:“你是哥哥了,一会儿照顾好妹妹,别让你小姑累着。”
依礼跟我并不亲近,却也点了头,走去拉住依宸的手。我十分欣慰,再对刘国卿道:“你们先去,正好我也不饿,回来带几笼烧麦和两碗羊汤就行。”
刘国卿欲言又止,末了点头,领着几个小萝卜丁去吃饭。还说我请呢,这下子又劳他破费了。
独栋大而破落,一楼客厅少了许多摆件,更显空旷凄凉。不过阳光充足,落在身上,有一种暖色调的光彩。我带着这光抬起手,再次敲门道:“宁宁,他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人,你出来,我看看你。昨天太匆忙,没来得及仔细看,你现在多高了?有你妈高没?”
我在门外絮叨不停,最后一个字消弭,空寂的房间静得人发慌。
我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均匀地呼出去,抚平胸腔的闷痛。半晌,点了根烟,我盯着指间忽明忽暗的橙色的花,在细长的烟雾中继续道:“宁宁,你出来呗,让爸抱抱你,看看还能抱动不。”
“”
我笑一声:“要么你抱我也行。”
“”
我几乎站不稳,便倚着门板坐到地上,头发凌乱,分外狼狈。烟灰哆哆嗦嗦抖落到裤腿上,蹭得一道黑一道白。这是我在这栋房子里,从未发生过的失误。我举起手臂,握成拳头,骨rou与木板最后一次疲惫的碰撞,我说道:“之前给你的信你看了吗?爸真是那么想的,你是我最疼的孩子,你这样,爸不好受。”
“”
“你要真烦我,那一会儿饭回来我就走,完你得乖乖吃饭,听着没?”
“”
“真是大了。”
我小声嘀咕一句,不知道她听没听见,但她一直没出声,连东西都懒得撇了。我没事儿做,只有接二连三地抽烟。估计刘国卿他们也吃不踏实,没一个小时就回了来。我把烧麦和羊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