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而风sao的北市场繁华如初,灯火的橙花盖掩战火的硝烟,仿佛扎根于畸形的血池,绽放出的糜烂之葩。
人流如织,车水马龙。我穿梭其中,不忘压低帽檐,不时与一些着和服的日本人擦身而过,有着别样的刺激。烂醉如泥的日本兵勾肩搭背,享受此刻为人的高等与空闲。曾经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今日却如做了伪装的过街老鼠,挨着马路牙子平缓前行,以检验伪装的效果。
效果不错,行走得格外顺利。我起了心思,环顾着熟悉的街道:日本酒馆、鸦片馆、艺ji馆多了许多,灯箱做成的牌匾日文累牍,中国的物件只在简陋的推车和叫卖的摊位得以一见。恍惚间这里不是奉天,而是日本随意的某个城市——东京、大阪、京都,它们形如手足,拥有着相似又不尽相似的面容,却流淌着相同的血ye。
回望这些低矮的日式建筑,我在纵横的阡陌中彻底迷了路。或许再过些年头,整座城市就会彻底洗去中华的烙印,丢弃恢弘的五脊六兽,甚至我的孙子,是个只会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是日本人的日本人了。
不知不觉来到了平康里的翡红馆前。平康里多苦窑,翡红馆是其一,不说声名远扬,也是广为人知。它距离大观茶园不远不近,同是青春一饷,却不同于走进大观茶园后面那道胡同的压抑讳言,翡红馆yIn词浪语,欢声取乐,道尽了偎红倚翠的风流事与平生畅。
gui公领着些年轻貌美的ji-子在门口迎客。ji-子乌鬓绛唇,稚嫩的面容上涂满了艳丽的水粉,眼瞳是上不得的,然而顾盼浸染的风韵与妆容的年纪一般大。玉手纤纤,纱巾荡漾,脂粉香气似乎凝成了可见的粉尘,吸进食道里,竟也如烟泡般飘飘欲醉。
一位身穿嫩黄高叉旗袍的娇俏姑娘缠过我的手臂,边往屋里带,边嗔笑道:“爷瞧着面生得紧,想是第一回来,便让奴家来伺候爷,爷可赏脸?”
我既没答她,也没推开她,只是问道:“你们小妈妈呢?”
姑娘掩口而笑:“爷,您这张嘴真是抹了蜜,‘小’妈妈听了高兴,也得让咱姐妹们乐呵乐呵呀!”
我摸出一颗金豆子,塞她衣领里,侧目道:“到底是你给爷乐呵,还是爷给你乐呵呀?”
姑娘佯作垂泪,轻拭眼角,却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小妈妈领着些姐妹们游街去了,爷您是看中了哪位姐姐呀,咱入不得您的眼么?”
我为她揩泪,笑道:“眼睛哭肿可不好看了,你也不必哭,实话告诉你,爷们是看中了你们小妈妈,特意来找的。”
姑娘变脸如翻书,顷刻间收了泪,余光莹莹,媚眼如丝,粉拳捶肩,嗔怒道:“爷没个正经!咱楼上略备了薄酒,您爱来不来!”
“你个鸡崽子倒还耍起脾气了,”我无奈摇头,“只有酒?有吃的没有?”
此间日本人不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中国人爱中国人,日本人爱日本人;日本人只去他们的红叶馆,翡红馆的美好,他们不懂。
我便松懈了些,胆子大了,音调也高了。这一路赖着双脚走来,还走得如履薄冰,早已饥肠辘辘,却不敢停留。小鸡崽脾气虽大,动作却麻利,不一会儿小桌子摆了四菜一汤并俩协和面馒头。
协和面是由苞米、小米、榆树籽和锯末子混的,一闻那味儿就不对劲儿,入口发涩,剌嗓子。长这么大,即便这两年落魄,还锒铛入狱过,也不曾吃过这般难以下咽的口味。
再看看没丁点油水的菜和汤,我深深叹了口气。
小鸡崽叽叽喳喳道:“您还是不饿,饿了吃啥都香。咱们平日里要能吃上这些,早烧香拜佛的,赶上过年了。”
我把馒头让给她,自个儿喝了点汤水暖胃,闻言问道:“那你们平时吃啥?”
小鸡崽咬了一大口馒头,瞅着饿得不轻,却仍知道需咽下,口齿清晰地回话:“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橡子面您吃过吗,苦得跟药似的,吃了拉不出屎,晚上肚子发胀,我弟弟就是给胀死的。”
我更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道:“你慢慢吃,想吃什么自己叫,算我账上。”
小鸡崽兀然想起什么似的,筷子也撂下了,说道:“您可别乱发金子了,现在金子一点儿都不值钱,万一让东洋人看见了,就会去银行告密,然后你就得卖给他们,得的钱又少。”
我搁心里头热泪盈眶,继而泪流满面,难得以为自己发了横财,却不值钱了。面上则风平浪静,笑道:“你个口无遮拦的小鸡崽,万一我是给他们做事的,你就不怕我去告密?”
小鸡崽加紧啃完了馒头,长吁口气,拍拍肚子道:“那就怪我看走眼,也算是报了一饭之恩。说真的,活着饿肚子,还不抵死了好。”
我有些心疼,她年纪是看得出来小,可上了妆,便混淆了视线,十三四岁可,十五六岁也可,再往上去,却是不成了。然而对于我这把年纪来说,她还是小,却已有不畏生死的勇气了。
不尽然是勇气,而是活着太遭罪,便向往死后一了百了。
楼下吵闹声大了,小鸡崽开窗户一瞅,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