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容易的事,还是要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出发。陆临京这回是铁了心要报复回去,一边开始鼓捣着准备卖房,一边一个又一个的投诉报到上层去,是一定要把罗阎塞进号子里。
周沄知道罗阎害陆临京那事情做得不对,陆临京的报复是理所应当。可他又实在忘不掉罗阎送他的那条黄色裙子,那么鲜亮动人,明媚得跳跃。也许是他的生命太苍白,所以眼睛都在渴望亮丽鲜明的颜色。
罗阎还带他去学琴。周沄喜欢钢琴,那乐器的键盘明明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却能弹出五彩缤纷的乐章来。周沄有时候会想,自己这样苍白无力的生活里,也许总有一天也会像钢琴那样发出动听的声音的。
“柔哥儿,去买菜?”
周沄和来者打了招呼:“就随便走走。”
“之前那件黄色裙子好看,怎么不见你穿了?”男人友善地笑,“对了,前段时间看你家楼下有时候会一两个黑衣服的人,奇奇怪怪的,没出什么事吧?听说老赖汪珍都给他们逮了!”
“汪珍吗?”
周沄惊讶了一下。汪珍是个爱赌的,他哥哥汪铭也是出了名的混痞子,以前租过他家房子,不小心漏水,把他存的茶饼子泡烂了,就一直抓着周沄要赔偿。周沄退了他们的房子,看他们确实是过得不好,懒得计较,这些年断断续续也给了不少钱了。
黑衣服,该是陆临京的人。
“唉,那小子迟早是要给抓的。”
周沄有些不安,总觉得陆临京不该是刚回来,不然怎么对街上的事情都清楚?可他又隐姓埋名的,没公开自己的身份。周沄抱着的壶子里是陆临京给他煮的糖水,陆临京出国一趟,就像不得不变得独立的周沄一样,也学会了不少事情,比如从前绝不会的做饭做汤。周沄就边喝边逛到楼下去,“黑衣服的,我认识。”
男人道:“那就好。我还听他们说你要把房子卖了?是要去哪吗?那租房的人可怎么办呐。”
“不晓得。”周沄道。
男人走开了。
门口拴着陆临京新养的一条狗,绳子很长,那只狗也不跑不叫,土了吧唧的,黑黄两色。它很亲周沄,一看见他就突然站起来,甩着尾巴扑他。
陆临京接他手里的壶子,“重吧。”一边把狗踢开些,“它叫二花,土狗。”
二花皮糙,给踢了也不在意,又扭过头来,依然欢实地在周沄脚边打转。
“丑死了,还不挑,吃啥都行。喜欢吗?”
周沄伸出一只手去摸二花,二花好兴奋,探头让他摸。周沄忍不住笑:“它这么丑,你还喜欢?”他记得陆临京那只漂亮得要死也贵得要死的柔柔。
“喜欢,漂不漂亮不重要,健康就好。”陆临京说,“因为我要柔柔漂亮,他们叫两只同窝的狗去交配,生了柔柔,柔柔病死了。我挺后悔的。”
他也学着周沄的样子去逗二花,可二花是只喜新厌旧的狗,冲他喷了一鼻子气。
陆临京给一只狗喷了鼻子,气得要炸,伸手去打二花,表情可凶:“是谁天天给你吃的,怎么翻脸就不认人,果然是畜生。”然而接着却立马变副嘴脸,自得地对此进行过度的补充,“是二花机灵,知道讨好谁最有用。”
周沄还是头一回听到陆临京说后悔这两个字。
“我带你去那边看看身体。主要是,怕你吃的那个药有后遗症。”
周沄有些讶异地看他,没有作声。
陆临京别过脸去。
周沄就踏着步子绕到那边去,继续抬头盯陆临京的脸。
陆临京比他记忆里那个模糊的面孔,是要见长些了,只是眉眼失了许多戾气,又和他熟知的总领不太相同。
过了一会,周沄像是依旧想不明白。
他很是困扰地呢喃道:
“临京,我是做梦吗?你该是早死了,可我最近怎么反而开始想起你了。”
陆临京家是典型的旧党。陆家看着家大势大,实际上根子里都烂透了,不过是一座腐朽将倾的大楼。
战争结束后新派突然崛起,疯狂打压旧党的人。他那时就觉得不妥了,可他是陆临京,陆家怎么可能摆脱得了旧党的控制。罗阎野心勃勃,白手起家地往上爬,他看出那人眼里的欲望,那欲望是有形状的。
罗阎的眼里是一个小小的柔柔。
谁不知道呢,陆临京那个漂亮得像水中花的妻子。安安静静地,看见别人会甜美地笑。像是没有骨头,总领来了,就又乖顺又黏糊地攀到他身上去。
陆临京快烦死那些人看柔柔的眼神。
坪京沦陷后几乎所有的班子在街头流亡,号称的四大金花儿都给敌军抓去唱过外文歌。被邀请到陆临京队伍里去唱歌的姑娘,哪个不想攀上个军官,免得战火烧人,朝生暮死。
陆临京从前常睡的几个,在去南方收谷子的时候,忘了安置,也压根儿没那个心思,于是一个没留,还牵带着个肚子里的小的,全死在爆炸里,从此其余那些个女人对他都心寒。南方本没有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