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声音在催促他,他想,可又顾虑着,“窝囊”地垂下手,并在两侧。
手掌心一紧,是乔毅在用力回握他,他盯着曲禾,嘴角勾起,忽地笑了,一个高兴,又苍白无力的笑。
这是间单房,透过矩形观察窗,他看见病床上的隆起,着一身病服,大冬天的,却赤着脚,单薄躺在那儿,死物一样。
“怎么会这样!”曲禾惊叫起来,为什么喉咙会这样,为什么他不能说话了!曲禾几乎是吼出声:“这群畜生,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他想起老夫人,想起第一次见乔毅的样子,想起在老宅的那两个月,酸的甜的苦的辣的一股脑汇在心口,
“不关我的事啊,他是药物过敏导致的局部水肿,只是暂时说不出话,没有哑,喉咙没坏,真的真的不管我的事啊。”医生吓得直往后退。
乔毅对上他的目光,还是笑着,摇摇头拒绝了。曲禾静静凝视他,伸出手,勾住他的衣领,蛮气地拨开,
他明显地消瘦了,润起来的脸又瘪下去,连着双颊微微凹陷,削掉了曲禾好不容易给他养起来的肉。
他这么一说,阿婆没再推脱,她兴许是乏了,又受不了外面的风,让曲禾搀着她进了屋。
他沉着脸,过分陋貌的光斑让他看上去有些可怖。
临了,他没推门进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只要搭上门把手,只要轻轻一按,就能进去,你能见到先生了不是吗?
身子越发凉了,曲禾脱下手套给阿婆套上,把身上不多的钱大半掏给她,阿婆不要,被曲禾硬塞进袄兜里,在外头冒出些折叠的钱角。
这是曲禾第一次见先生笑,在这个寥落的地方,因为他的出现而笑,曲禾心里砰砰乱跳,凑上去挨近了些,“先生这么高兴吗,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来!”
临走时,阿婆跟他说了先生所在护理院的地址,在城南边沿,很是偏僻,估摸着已经出了市界。
,吸吸鼻子,蜷起袖口抹把眼角,“我们被轰出来后,哪都去不了,王梅自己也走了,我这半个身子入了土的老婆子怎么照顾得好先生。”阿婆满脸愧色,又要哭,硬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下了高速,车轮压着弯弯绕绕的小路行了三个钟头,最后才停在密林掩映下的护理院,整个院就两栋楼,老旧又落败,孤零零对立相望。落辉从枝叶间的缝隙打下来,在曲禾脸上映出斑斑鹅黄。
乔毅嘴唇嚅嗫,没出一声。
来到床边,乔毅还睡着,一旁是散落的被子,曲禾扯过来,盖住他赤在外面的脚。
注射药物前都有皮
鼻腔猛地一酸,他闭起眼勉强忍住,可一会儿,眼窝那儿就留不住地涌出泪,顺着鼻子往下淌,他揪住袖口使劲揩,左一下右一下,等把脸抹干了,挤出个笑脸,轻手轻脚推门进去。
床沿的那只手,曲禾一握,乔毅眼皮动了动,皱着眉醒了,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曲禾,身体一颤,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怎么来了?
“先生,是我。”曲禾在他床边坐下,久别重逢的老友般笑起来,他刚哭过,眼眶泛红,眸里也水雾雾的,笑得着实不好看,“我来看你了。”
乔毅抬起左手想扯他袖口,但没抓住,曲禾冲到床头,铁皮矮柜被撞得咚咚响,他把墙面的呼叫键狂按一通,还没等护士来,进来查看情况的医生先触了霉头,让曲禾揪着白褂子撞在墙上,厉声逼问:
“他怎么不能说话了!你给他喂了什么,说,马上治,必须给我治好!”曲禾脑袋被气得没了理智,他现在真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该死的护理院。
她不过是个孱弱的老妇人,却要这样委求别人的施舍,先生看了,难以想象他会有多绝望。
“我去老宅看你,才发现老宅被封了。”曲禾故意苦笑一声,“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找到你,弯弯绕绕快要把朝州跑遍了。”
“收着。”曲禾摁住阿婆的手,“这院里没钱的日子过不好,你拿着,让我心安些。”
埋在衣领下的脖颈,在喉咙那一块,明显的红肿了,摸上去,像往里塞了团木块,硬生生卡在那儿。
为什么,没有声音?
视野里,两旁房号越渐小下去,越接近那间房,步子却慢下来,缓缓地,再往前走几步,顿住,踏地的声音消了。
脸上的笑一刹那消下去,他目光疑滞,带着试探意味地问:“先生,你告诉我,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曲禾的脸亮堂起来,睁着黑溜溜的圆眼珠,整个人有鲜活的朝气,乔毅喜欢看他笑盈盈的模样,眉眼甜腻地弯起,张开嘴,用唇形说了个“好”
“我去找他那两个弟弟,跪着求他们,老半天,才点了头答应把先生送去护理院,我真的没办法”
迈步进去,咨询台问了房号,他匆匆往楼上赶。一楼、二楼、三楼,他急惶惶地,险些握不住梯栏,快了,要快了身旁不断移过白晃的影,端治疗盘的护士,白大褂的医生,散步的病人,全恍然往后退,无声地,把他恭送去那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