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上,水流滴滴答答……人的体温流散在空中,平静的江河,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时间消散……客人、客人……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那里,呼之欲出。
“那以前的……就不是客人了吗?”自己都没料到的话语一下子冲破阻拦扑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可是捱不住喉咙里的刺:“我是客人,那他、那他是客人吗?殿下……长大后的我和殿下是什么关系?”
广陵王笑了笑,嘴里已经预备了哄孩子的话,可她撞见了小贾诩的目光。十岁,已经是快要进入少年时期的年龄了,又因为他沉稳,有时她也会把他当少年人看。尤其,那是同样的五官……她不愿打翻他的心意。
手里机械地拧着衣物,哄孩子的话陷入混乱沼泽中,她没了想法,长久地安静着。一时间只有静默,静默蔓延至各处,浸润了周围一切。
太静了,沉默太久了,久到少年人的目光越来越闪烁,越来越湿润。
终于,他低下了头。
他的头掉得极低,长长的睫羽上垂着晶亮的水珠,几乎是生涩地说道:“对不起,殿下……我、对不起……”
终究是个太乖的孩子。
棉布里的心纸君簌簌抖动着,眉头拧得要飞出面颊,他咬牙切齿地低语道:“疯了!广陵王、你别听他的话!你干什么!我警告你!你……”
“这不也是你吗?”两根手指抵住要挣扎出的心纸君,广陵王不顾贾诩的挣扎,把纸人团团地裹了个绵包,收回袖中。
缓步走到小贾诩面前,替他披上干燥的衣物,她看向低着头的小孩。那样的姿态,眼角发红,身上披的是广陵王袍,恍惚间,以为是初遇的那天。
分明是同一人,有着相同的五官,然而青涩稚嫩。才十岁,是个不会掩藏自己心思的年龄,许多心思一览无余。
蹲下身,广陵王与小贾诩视线平齐,缓慢道:“按常理来说,我们是主公和谋士的关系。”
“为什么是按常理来说?”腻了浓重鼻音的话语。
一仰面,她坐了下来,揉了揉小孩湿润的面颊,手一扯,他坐到了她的大腿面上。
脑袋轻轻搁在小孩的脑袋上,手指揩过湿漉漉的睫毛,广陵王一字一句缓缓道:“文和读过很多书吧,那该知道,如果谋士真心承认一个主公,不说视君重于己,至少,他会称呼主公为主公。可是我和长大的你之间不是这样的关系。他没有叫过我主公。”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她笑了笑,转了轻快的语调,“文和喜欢我吗?”
怀中一颗脑袋上下左右地轻微转动,终于,他停了下来,点了点头,吞吐还不那么清晰:“喜欢的。”
袖中的心纸君动得愈发激烈。
她没笑,也没对这番真心说些什么,只是托了小孩一只手,扯出他的腕子比划大小:“长大后的你和我的关系,还没有我俩关系好,甚至,他有点讨厌我。”
“很惊讶?但事实确实如此。”她摸了摸小孩掠抬起的脑袋,“文和讨厌什么样的人?”
思索了片刻,小贾诩才道:“坏人……”
“那也许在长大的你看来,我就是坏人。”
“可……”“可”后面吞吞吐吐几次,他吸了吸鼻子,“可殿下不是坏人。”
她几乎是要笑了,然而没笑:“什么样的人是坏人呢?”
“滥杀无辜的人,卖官鬻爵的人,鱼肉百姓的人,荒诞嗜欲的人,颠倒愚贤的人,很多很多人,只要是坏社稷的人都是坏人。”
小孩抬起头,眼角还有些泛红,瓮声瓮气地认真道:“殿下不是坏人。”
“我们才认识几天啊,你就觉得我不是坏人,说不定我是装的好人呢。”屈起膝盖,她更紧地环抱住小孩,“这个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人。有像你说的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的坏人,有趋炎附势奸邪谄媚的人,有乱中保身投迹深林的人,当然也会有在大乱将至、山崩地裂之迹想要力挽颓势的人。你会觉得乱中保身的人是坏人吗?”
心纸君忽然不再挣扎了,迟钝地,他在袖中拿拐杖戳了戳她。广陵王没理他。
摇了摇头,小孩道:“不会。只是……殿下,我不太喜欢这类人。也许有人是守道待时,但更多人只是借着因时而变的名义奉身而退。居于高位就该有澄清天下之志,怎么能得道而独善其身。”
十岁……她细细地打量小孩的侧脸,目光延挨着孩子气的柔钝曲线一直流到他的眼睛里。
“先生果然是先生……”广陵王道,“文和知道盘古开鸿蒙的故事吧。”
“殿下?”
孩子的脑袋是略略昂起,然而彼此依旧对不上视线。她只听到自己一寸寸柔下去的声音,即缓又低。隐隐约约地,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他托举天地万八千岁,世间才分了阴阳神圣,神话终于留存了他的壮举。可是,如果他失败了呢?如果混沌远比他来得更为庞大,如果那是他无论如何都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