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莼果然脸上带了些遗憾道:“下午去看看顺平郡王,苏霖玉说郡王病了,约我去探病,太学同学一场,也当去探探的。”
许莼仔细介绍:“这是从红毛国那边买回来的种,和我们自己的种嫁接成功了,花特别香,刺特别少,花期长,花盘大又多,一枝花能有数个花骨朵,最关键是,这大概是国外的种,本国的虫害对它们没啥用,特别好栽种。您看看,我已让他们立刻种起来,先送三十盆进来给宫里,给九哥赏人用。”
许莼立刻反握了谢翊手腕,肌肤相贴,他哪里还舍得放手,只一路向上,面上发热:“九哥午间不若休息久一些。”
“中西道器之辩、体用之争,应该不会在朕这一朝终结,也许会一直争论下去,朕也不知道朕如今是否是对的,但只知道如今不跟上潮流,落后于世界之林,积弱积贫,那亡国灭种,恐怕就在眼前。兴学、练兵、制器是如今势在必行之事,一日不可缓。这些人安于固陋,不知寰球大势,不必理会。”
谢翊道:“朕倒无妨,不想议事一声吩咐下去便是了,倒是你下午有空?这临海侯府该是门庭若市,昨夜才进京,半夜都能被人截了去,下午你若空着,那可就大稀罕。”
许莼笑得贼兮兮的:“臣子们接了赏,九哥再说说这是弘农院种出来的新品种,那销路可不就打开了。弘农院可算有了一项有收益的,陛下可要支持,这东西等风行了,能发给各州县命花农试种,这又是一项生计。”
许莼看着谢翊道:“九哥不怕吗?我看这文章里头,洋洋洒洒十条,说的都是西学之害,说的似乎还挺有道理,连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要给九哥添麻烦,纲常名教千古罪人……”他想到那给他们安上的大名头,虽说一笑而过,到底心中也起了些疑心。
哈哈哈哈哈,这‘纨绔幸进,冒滥军功,私通外洋,以公谋私,挟私报复’,这说的是我。‘攘外不足以靖内,富国未必安民,纲纪颠倒,大乱将起’,他们竟然要庄之湛自尽!‘扬清流而惩侥幸,明大义而除佞奸’,庄家百年也就这一个状元,怎么就这么看轻?”
许莼愣了下,总觉得九哥说这句话特别郑重,似乎别有意味,他不由自主避开这个话题:“难得今日见了九哥,咱们不说这些讨厌的人了吧。”他将几上的月季点给他看:“这是弘农学院培育出来的新品种,摘了一篮子献给我,我便借花献佛,带来给九哥了。”
许莼诧异:“这样年轻,如何就心血过亏了?”
谢翊道:“怕什么?这种为了个人私利,互相攻讦的,多是沽名钓誉、清谈误国之徒,不值一提。他们自己立身不正,记得朕教过你的,不必跟着对方话头去辩驳,直接攻其根本,庄家这样大族,族人林林总总,想要找他们鱼肉乡里的证据还不容易吗?更何况庄之湛也不是傻子,他入朝四年了,若是连死谏对朕没用都看不出来,还真的去死,那也白白当这状元。”
谢翊:“……”
谢翊将那奏折递到一旁给苏槐:“拿去给贺知秋做呈堂罪证。”又对许莼道:“这种东西不必看,都是大义凛然里头一肚子肮脏下流,他们不是看轻,他们这是要用来换千秋荣誉,百年富贵。这样一个少年状元死谏,任谁能想到是被逼死的?就算猜到,若是士林群情慷慨,也不会冒出来说什么。千古以来都是这一套逼迫君上的法子罢了。”
谢翊道:“嗯,隐约是听宗室司说过一次,朕有命御医小心看治,但听说心血过亏,得慢慢治。”
谢翊道:“总有些不可告人之虚烦罢。”
“但,从帝皇之术来说,真正有用的,只有‘兵谏’。”他看向许莼。
谢翊微微笑了下,似乎看穿了他的逃避,笑道:“这月季有何特别之处?看着颜色确实特别鲜明,花型也很圆。”
许莼看着谢翊不以为怪,心道估计是当初顺亲王的事有关,也没说什么,只又扯开话题,与谢翊说些闲话:“说起宗室子,如今优秀的后辈也不少吧?我听说军机处这边是缄恪郡王谢翮,似乎倒没怎么见过这位郡王?陛下给我说说?将来也算同在军机处。”
显然还对那奏折十分不平,谢翊宽慰地伸手握了握他手腕:“不必介意这些,卿卿无愧于心便好。”
他看着许莼道:“文死谏、武死战,直言谏诤之臣,确实难觅,犯颜直谏的大臣,多是冒着帝皇之怒冒死进谏,总是忠义的。朕一直慎杀,警告自己不因言罪人。为人主,心中需要一条界限。”
谢翊道:“他是旁系宗亲了,比朕小两岁,老成持重,话少。本来宗室多,朕本也不注意他,只去年祖陵那边听说被雨水冲刷,陵墓有些毁损。宗室司那边没人愿意接活,把他推了出来,结果他办得甚是利落,一应
他说了十分自鸣得意:“谁说西学都是祸国殃民呢?这难道不算利国利民的?”他又抱怨道:“如今津海卫人人都能食精米,穿绸布棉衣,这竟也是罪过?非要说我夺人生计?我从前读圣人书,也说圣君之治是百姓吃饱穿暖,如今棉布精米百姓都能吃得起,为何反而算是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