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是避暑良所,一早一晚,甚至要生炭火。两兄妹在孔后留下的、仅容二人的红罗暖帐内,促膝饮酒、炙鹿rou。
绍兴王道:“阿勊结婚,我有件特殊的贺礼。”
丽麂询问地看他。
绍兴王与她碰盏,再度申谢:“这二十年,多亏了你,我们崔氏得以保全家国、性命、尊严。亡国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性命与尊严。而今,齐天子对你百依百顺,外甥又作了储君,我们家此时归降,当得厚待。江南从此免去兵革之患,亦可慰民心。征服南朝,乃齐太宗未了之夙愿。阿勊甫入春宫,不费一兵一卒,即实现皇父遗愿,是极吉祥的开端。如此,可谓三全其美。”
丽麂想了想,道:“彼竖子行事颠倒错乱,未必有多可靠。不如待阿勊主事后,好处益多。”
绍兴王心知她指的是破例实封。齐与新商不同,位爵为虚封。除去卫国公主夫家郑氏、宿国公程氏因有大功于国,破例获得实封食邑,连皇太叔亶王也只是食俸禄。乃摆首道:“非分之福,纵使能享一二代,终不长久。但得富贵安乐,则无须封土。”
丽麂晓得自己一生顺风顺水,难免骄恣贪婪,不若绍兴王谨慎谦退,遂颔首:“那便依了阿兄吧。”
于是议定,绍兴王与丽麂一同返回雒邑,出席外甥婚礼兼递归降国书。
绍兴王赶在此时归降,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隐而未表。
不同于六年前的焦虑、暴躁、自疑,丽麂此一回归省,气扬扬,意骄骄,威威赫赫。在她三十八年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顺心遂愿、唯我独尊之时,简直是站在了人间富贵之巅。或许是关心则乱,绍兴王看在眼中,常替她感到不安。毕竟,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从百丈琼梯跌下来,会摔得很重。
当然,太宗已逝,且是今天子叔祖,在世者中,无人有资格替他休妻。丽麂再大逆不道,至多只是遣归本家。
若有那一日,自己已不在,她岂不受嫂姪欺凌?不如及早释手王权、去国号,为她拔除可能的荆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