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对方面容,唯有那人手上寒光闪闪的匕首尤为刺眼。他斜睨一眼,右手慢慢移向腰间,却见那人反手一扔,将匕首抛向一边,此举意图明显,贺鲁州见状,亦解下腰间佩刀置于床沿边,以示坦诚。
来人出声,用流利的突厥语,向贺鲁州表明来意,“小的名叫穆始,将军今后若有需要,可派人与我联络,由我转达消息至盛京。”
贺鲁州一下了然,微微颔首以作回应,穆始上前一大步,让贺鲁州看清他的相貌,此人约莫三十出头,奇怪的是这等平平无奇的长相,竟让他过目难忘。
正在他愣神之际,穆始捡起匕首转身离开,堪堪迈过门槛,就听贺鲁州开口问道:“靖王元氏被诛已十年有余,多年来一直消声灭迹,为何偏偏选在此时反水?”
穆始不作声,脚下不停,只一瞬便消失在一片玄色之中,贺鲁州的疑问亦是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最为隐秘的伤痛。
如今的北境喀兰城早已被鸠占鹊巢,不复往昔,当年靖王惨死,许多义愤填膺的有志之士结伴逃离了北境。可他既无聪明的头脑,也没有强健的体魄和过人武艺,一念之差下,选择留在北疆,从此隐姓埋名,苟延残喘,多年来,此事成了他的心结,令其悔恨终身。
若不是那日机缘巧合之下被夏殊挑中,得以一见那封文书,恐怕此生皆是这般碌碌无为,虚度残生,思及此处,穆始的眼底精光闪现,那抹熠熠生辉的光芒令人见之不忘。
穆始精通突厥语,打开信笺那刻,只寥寥几刻,便已通读了全篇文书,令其不解的是,写信之人明明文笔流畅,却偏偏反复出现低劣的用词错误,他心生疑窦却不敢声张,佯称自己学艺不精,需几日时光参透文书。
回屋后,他抄下那些错误的字句,整理成行仔细分析,果不其然,其中当真是大有玄机,那是世子元昱的亲笔,当字里行间再次出现,曾经的军中口号“驱逐鞑虏,北境永固”。
下一刻,穆始热泪盈眶,心底早已死寂的星星之火再次熊熊燃烧,信中事无巨细交代了元昱所托之事,穆始一一记在心中,又重新起草了一封新的文书,将原本隐于其中的蛛丝马迹逐字掩盖,而后再交还到夏殊手中,自此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阴谋,开始缓缓揭开真面目……
第四十二章
八月底,黄河水患频发,果真应验了祸不单行这句古话,下游沿岸多处堤岸损毁,农田被淹房屋冲毁,百姓流离失所,曲鄂知州连同各县知府屡屡上奏,请求朝廷赈灾,却不料这等天灾国难之下,反而滋生出了诸多抢夺赈灾财物的强盗匪徒。
桓帝痛心疾首,命兵部遣人协同赈灾钦差,赈济黄河下游灾民,然而兵部这帮养尊处优的国之蛀虫,寻了各式借口纷纷上书推托,一时间,殿内群儒舌战,难分高下,危急时刻,崔子风自请带兵前往,才解了桓帝的燃眉之急。
李弼随即下令兵部拨出两千兵马随行,即日起赶赴灾区,临行前更是亲自登上城楼,目送崔子风策马离城。
赈灾一行人从官道一路南行,还未至受灾村落,便遇上重重阻挠,不仅驿站受洪水侵袭致使补给中断,更严重的是官道受阻无法正常通行,崔子风不得不下令绕道远行。
原本的行程被打乱,回京时日只得一拖再拖,崔子风上禀朝廷的同时,又派人给侯府送了封家书报平安。
李胥念完家书,命刘伯收起后,不由抱怨道:“舅父在曲鄂救灾,燕琼丛倒是乐得其所,今日不仅在早朝上表商讨九月秋猎一事,还得寸进尺般请求羽林营护卫秋猎狩场,真是狂傲至极。”
“击鞠赛令他颜面扫地,想在秋猎上找回些许尊严,这鼠肚鸡肠般的气量乃是燕家家训。”林之倾出言嘲讽道,连一贯沉默的崔敬澜也连连点头赞同。
李胥见状,忙小声询问,“易宣,秋猎之事不如交给副统领处置?”见他固执地摇头退拒,只能妥协道:“舅父不在京中,我等行事须万分谨慎。”
“梓清放心。”
崔敬澜神色平静,短短几月,他的脾性又沉稳了不少,说罢,便持剑离府,回了营中例行操练。
林之倾伸了个懒腰,跟着起身道:“我也该回府衙了。”
李胥四下环望,努了努嘴,失落道:“这偌大的侯府只剩我一人,当真清冷……”
林之倾不予理睬,心知他又在无病呻吟,回首故作冷淡道:“刘伯他们难道不是人?适才你也说了,万事谨慎,既如此,你便好好待府上,莫惹事!”
“兰若,你怎这般无情,不如我随你一道去府衙,如何?”
“不妥!”林之倾当机立断,郑重其事道:“若见你来,府衙里岂不是要翻天,谁还有心思好好干活?!”
“此话真是天大的冤枉,我何时教唆过他们?”李胥不禁叫苦连天。
“府衙内个个人精,只远远瞧见您襄王大驾,便心知有了放纵时机,梓清当真是小瞧这班人,他们又何须你的教唆!”
李胥颔首,甚觉有理,不禁夸赞道:“不亏是大理寺的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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