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将方家寥寥产业悉数赠予南笙,吾妻聪慧过人,定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负方家列祖列宗之托。若南笙仍无名分,可将”
方竹并不好过。
方竹侧头,狠狠咬住抚摸着自己侧脸的纤长手指。如玉一般的指立刻泛上血色,齐南笙低低抽了口气,后脑头发被家丁猛地揪起,紧接着狠狠撞到地面,疼得他头昏脑胀,嘴里发麻发苦,满口血腥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齐南笙的。
先迎来一个比自己年龄更小的女人住进母亲曾经卧房的消息,没过两年,又迎来了生父的死讯。
雪被体温融化,打湿了方竹粗布的衣裳,他的脸与肩膀被压在雪里,寒冷干燥的空气刺得他喉咙发痒,恐惧渐渐战胜了愤怒,他绝望地咆哮着,试图挣脱桎梏,心沉到谷底。
身后传来雪被踏在脚下发出的咯吱声,脚步轻缓,极稳,温和地在方竹面前停下。方竹脸冲下,被压在雪地里动弹不得,看起来像是正在对齐南笙跪地磕头一般。齐南笙笑得赏心悦目,温和地蹲下,轻轻扶起他的脑袋。
人群静默了片刻,只有方氏,或者叫做齐南笙,低低笑了起来。他扬起脸,纤细的脖颈从狐毛中露出,喉结清晰,正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方竹怔了片刻,怒火与恐惧同时从心头燃起,他转身没命一般夺路而逃,大雪积得厚,他又瘸,不多时便被家丁钳着胳膊压在地上。
“依照老爷嘱托,下棺之日方可公布遗命。此嘱在奴才手里多时,今日终于可以公之于众,以全老爷泉下之心。”
齐南笙不气,只淡淡说了句“不听话”,方竹便感觉到自己被禁锢于背后的双臂上缠了绳子。他暴怒地挣扎,被更大力地扭住,绳子绕过身体,将他五花大绑,腿被迫屈起贴在胸前,旧伤被毫无顾忌地勒过,疼得方竹痛骂出声,不多时嘴里便被为了个马嚼子。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一个轿子不知何时备在一旁,齐南笙冷淡地宣布了“一切听从老爷的”后,便弯腰抱起方竹进了轿子。众人被这变故惊呆,只得怔怔看着轿子消失在雪中。
“娘子,”他声音温柔,如清泉泠泠而过,敲打在光滑石板,发出清越声响。“尚未过门,不必着急对为夫行此大礼。”
方家祖坟在山脚,队伍走了很远,所有人都开始埋怨这人死得也如此麻烦时,终于望到了方家祠堂。方氏依然是那副安静的模样,刚才的长途跋涉并未对她有什么影响,她安静地三拜,行了大礼,棺椁落进土地,合着雪被掩埋,石碑矗立,背对着所有人,她的唇角微微扬起。
人群哗然,站在最前方的方氏却冷笑出声。她终于抬眼转身,唇角勾起,明艳不可方物,目光直盯着队尾。方竹正低头思索着往后出路,却突然感觉如芒在背,像是被捕食者紧锁一般。他慢慢抬起头,发觉自己身前人群已经骚动着退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线,站在最前方的“继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令人胆寒的欢欣,看得他寒毛直竖。
“吾从商历年,碌碌一声,沉湎烟柳,享尽荣华之极矣。然年至大限,尝悔于放浪形骸,所幸得妻如南笙,伶俐通透,教吾如获新生,思此愧极,难以为报,只得”
“将贱子方逐嫁予齐南笙,生儿育女,子孙满堂,传我方家香火,保我方家福祚绵长。”
他身上非只有腿那一处伤,事实上两天前他刚经历了一场人数差距相当悬殊的恶斗,肌肉无一处不痛。而这绳子又毫不留情,勒得他窒息干呕,狼狈地趴在齐南笙脚下喘息,连怒骂都说不出口。齐南笙翻着那张黄纸,笑意盈盈:
方竹没上过私塾,母亲又死的早,没人给他开蒙,一个字也不认得,只当这美貌的狐媚子在放屁。他愿意忽略人,可齐南笙不愿意,一口一个娘子,声音正经,内容却淫秽至极
繁琐的仪式终于要结束,众人松了口气,队伍开始嘈杂松散。老管家双手捧着锦盒,严肃地绷着脸,站到所有人面前:
老管家念至此,脸色愈发难看,他像是不确定一般犹豫片刻,忠心战胜了他的疑惑,继续念出来:
“原来你是‘放逐’的逐么?真不吉利呀。”
方竹对方老爷没什么感情,谈不上恨,只是麻木,听闻死讯,他想的竟是解脱。方老爷厌恶他,却严格地限制着他的出行,他逃过,三天后被家丁按在冰冷河水里打断了腿。没有药也没有医生,他撕了衣服捆椅子板,硬生生把腿正了过来。除了走路时有点跛,他就像个普通人。他明白方老爷的想法,生怕这见不得人的血脉出去给方元岐这大名鼎鼎的老爷抹黑,可如今——方元岐死了,再没人能拦住他。
混乱瞬间平静下来,遗嘱,是关乎钱财权力的大事,偌大的方家如今无首,若能在遗嘱上做做文章,哪怕分得一二,也足够几代人荣华富贵了。无数只眼盯着老管家打开锦盒的手。那盒子被三道锁牢牢封住,打开后,乃是薄薄一张纸,放荡一生,留下的也不过这薄薄黄纸可被人挂念,着实令人叹息。老管家珍之重之打开纸,深吸一口气,扯着苍老嘶哑的嗓子,肃然道:
他知道他们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