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中间,也不是没有过好的时候。远处枪炮短暂的休火,姜素莹躲在石头后面,搂着廖印芝,给她讲起故事来。
故事里有个叫尼尔斯的人,骑在大鹅上就能环游世界,连飞机都不用坐。
“等打完仗,我们也可以坐飞机、坐轮船,到海的那一头去瞅瞅。”
姜素莹描述的场景太过玄幻,廖印芝根本想象不出。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如果不用跑警报、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那该有多么的快活!
沙土翻起来,子弹落下去。
一年又一年过去,孩童变成了少女。有人活着,有人死了。
直到有一天,广播里讲——
我们胜利了!
到处都是奔走相拥,到处都是喜极而泣声。
那天廖海平难得开口,多说了一些话。
他说等过些日子,一家人可以重回天津去。那里有泥人张,有狗不理包子,有五大道,还有廖印芝从没有听过的乡音——她在鄂东出生,是根本不会讲天津话的。
廖印芝好奇,一个劲追问天津话是什么模样。大人们说了几句,她便跟着学,音调全然不对,逗得长辈们都笑了。
廖印芝生平头一回体会到和平的滋味,心满意足的躺在炕上,很快就睡着。
中途她做了个梦,醒着的时候侧过脸,意外发现豆大的油光下,母亲在哭。而父亲搂着她,不知低声说些什么。
在这一刻,廖印芝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也许这就是爱情了。
……
那么再后来呢?
回忆太多,庞杂而琐碎。有很好的,自然也有很坏的。若是一件件细细描述起来,怕是又要花上一辈子的光Yin了。
故事总有讲完的时候。
老人想着想着,困了,倦了,睡着了。
敞开的相册摊在她腿上,被午后的风吹着,内页上下扇动。那张黑白照片飘出来,忽悠悠落在了实木地板上。
照片里的廖海平和姜素莹携手站在幕布前,面貌漂亮的像是电影画报一般。
大抵是因为生平第一次拍结婚照片,心里紧张,表情谈不上多自然。只是紧绷的脸上,笑容是真挚而灿烂的。
对于他们而言,在那个时间节点上,所有的前途都是不可预测、都是艰险。
如今的年轻人喜欢怎么形容未来?
——要走花路。
这和平的花路来得谈何容易,每一朵都开在前人的遗骸上,汪着殷红的血。
在轰鸣着的时代面前,满人,汉人,新的人,旧的人,都是一样的抗争。
起初是为他们自己,为了逃脱封建的束缚,为了甩开命运的枷锁。
再后来国家的兴亡牵动着个人,责任逼着他们前行。站在布满荆棘的小道上摸索着,用血rou筑起永不倒塌的长城。每一步走的都伤痕累累,每一步都是不屈的风骨。
廖海平和姜素莹从来没有过很大的城堡,更不会有小鹿和小鸟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甚至人生也不是迪士尼电影,不会在一开演的时候,就被编剧安排上happily ever after的结局。
但时隔几十年再往回看。
能够携手走下来,也是很好的、很自由的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