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小厮寻思，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舍不得？”何氏拆穿她的心事。
一次还好，经常这样，而且那画、那字，用心了瞧，是世子妃的身形和名字。
甄珠只要想到自己带着他的孩子，崔恪身边却有别的女人，他会同别人亲热，做从前与她一样亲密的事儿，心中梗得难受。
崔恪目盲耳更聪，听见小厮忧虑的踱步声，放下手中的棋子，问他：“怎么了？”
下决心要断，可真收到和离书信，心口还是酸涩，甄珠扑簌扑簌掉下泪珠儿。
“不必了。”崔恪淡然拒绝，将面前的棋盘推到一旁，已是没了兴致。
好汉不上梁山，那就把好汉逼上梁山。
甄珠吸了下小鼻子，嘴硬撒娇，“才没有。”
看着甄珠泛红的眼圈，何氏打趣一笑：“哭过了？”
常言，情如覆水难收，崔恪重阳节还来送礼，上山去给甄珠求平安，何氏不相信经历了一场生死险难，他就能这样甘心放弃。
理智上不想，感情上控制不住，有几晚梦到过崔恪，他眼睛看不见，一个人在黑暗的房间摸索，叫她的名字，甄珠听得心都碎了。
“珠珠……”何氏的呼唤在门外响起，甄珠赶紧抹去眼泪，强扯一点笑容迎上去，“娘。”
甄珠没有回答，眼睛又湿了。
她想他。
从崔恪下定决心与甄珠和离后，他叫下人把寝房的布置改成婚前原样，甄珠之前留下的所有东西全被锁进库房。
道理说起来都懂，要人想通哪有那么简单。
众人迷惑不解，甄渊每人奉上百两白银，嘴里连连表示歉意：“体谅、体谅。”
醒来的日子总在等啊等啊，没有等到崔家有任何一个人来，她负气跑出崔家信誓旦旦与他和离，难道因他受伤，自己再不要脸皮跑回去吗？
再没有以后。
甄珠听着外边人声熙攘的动静，好奇地望向母亲，何氏神秘地笑笑：“珠珠想要的，做父母的都会帮你心想事成。”
谈到崔恪，何氏缓声宽慰：“至于崔恪，你不用担心，就这么一个儿子，长公主会给他找最好的大夫。就算瞎了治不好，长安依然有大把人想将女儿送进去，我们就不受这个苦了。”
小厮不走，还在踌躇，毕竟这关乎世子血脉，现在不说若是将来有麻烦怎么办。
“小人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小厮迟疑，觑着崔恪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是关于甄家的。”
甄珠似懂非懂，如常般坐在床上给宝宝读三字经。
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无非是作场戏给长安有心人看呗。
“小祖宗，慢点呀。”何氏扶住她腰身，如今甄珠的肚子有七个多月了，她性子大咧，走路行事常不注意。
安国公府的确有人坐不住了。
小厮平日不敢多嘴，今儿听到甄家传出的消息，犹豫半天要不要告诉世子。
甄珠想，她不是心狠冷漠，只是太需要一个台阶，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回去崔家的理由，崔恪却一直没有给她。
何氏替她擦了擦眼，柔声安抚：“毕竟做过夫妻，世子是个人品相貌不错的郎君，你心里一时割舍不下正常的。”
同样的字，他写过两次，一次是婚书，一次是和离。
他心里怨恨，所以不要她和宝宝了？
何氏轻拍她的后背，语重心长地劝道：“珠珠，你们离了也好。对于做母亲的来说，万一崔恪真瞎了，你还得一辈子照顾他，你不是个会伺候人的，年纪还小，没必要为了一时冲动把自个下半生搭进去。”
“娘，我放不下。”甄珠哭着坦言。
她离开没有错，本就是崔恪连带崔家对她心存偏见。
——
比如书房竹篓里一团团墨迹泅染的废旧纸张，有些是绘着没有五官的画像，有些是龙飞凤舞刻意潦草的大字。
何氏叹了口气，哄道：“珠珠，别伤心了，左右你还怀着他的孩子，骨头断了还连着筋呢，一时半会哪能说断就断。”
甄珠想过萧夫人会低头，崔恪会来求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同意她的和离书。
众人意会，吃饱喝足后，提着鼓囊的药箱离开将军府，待有人打听，则摆出一副忧色，摇头直叹“不好说，不好说……”
正正的两个字：崔恪。
一波接一波的名门太医、江湖郎中被请进甄府，不进闺房诊治病人，被安排坐在院中喝茶吃点心。
——
她正色问道：“珠珠，你想回去吗？”
次日，镇南将军府在长安放出消息，说是自家小娘子身体虚弱，突发恶疾，孩子可能保不住了，连着孩子母亲危在旦夕。
以至往后也不再需要她。
甄珠趴在母亲怀里，呜咽哭了起来。
不再提及，不再过问，连那串珠链，他也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