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进了殿,主人始终没有声音。他忐忑不安,心脏都仿佛被攥紧,半晌后却没有想象中的怒斥,只听到主人略带疲惫的叫他过去。
赵岫静静看着长珏。
从认他为主的第一天起,这个跪在他身前的身影似乎就从未变过。
无论他是不被重视的皇子,是莫名被封的太子,还是大权在握的皇帝…这个人永远这样沉默又稳定,陪在他身边,以至于让他不知不觉的动了心。
拿不起,放不下,舍不掉,求不得…只因为不愿强迫,只能自己压下所有渴求。
…他何曾狼狈至此?
偏偏是他…最不愿让自己难过不悦的人,给他带来最纠缠入骨的不可言说。
“…陛下?”
身前人抑着不安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就见他的将军微抬了头看向他的袖角,轻声道:“陛下…可是臣惹您不悦了?陛下直说便是,臣任您责罚。”
“想什么呢。”熟悉的话让赵岫眼中漫上柔软的笑意,“不关你的事,孤只是…”只是想见你了。
这话他根本说不出口。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妄生贪恋,欲壑难填。
“孤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他们都在催孤选秀女…你觉得呢?”
长珏呼吸一滞,猛的想起边境时的那场梦来,一时只觉得疼痛难当。
“选秀女是陛下的私事,臣不该妄言,只是…”他语速极缓,像是在斟酌字句,其实他的全部力气都用来压住心口的痛楚。“…陛下,后宫总需有主,您总不能…一直拖着的…”
赵岫便沉默了。
他其实知道的,不过是做不到罢了…可他又能逃避多久呢?
“孤知道了…”赵岫叹道。
六、
明德初年十一月,新帝下诏挑选秀女,后对将军荐入宫的秀女虞氏一见钟情,封其为后。十二月帝后大婚,大赦天下。
新婚当夜,离了宴席后,赵岫独自在荷池边站了许久,直到公公小声的上前提醒他该去寝宫了,他才一言不发的离开。
他下了令不必铺张,故而只在寝宫门口剪了红彩,所有宫人都自觉停在了寝宫外,只有贴身的公公多入了一道门。
赵岫踩着红毯,一步步走进宫内,里面坐着他凤冠霞帔的新娘。
他的……新娘。
他逃避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
被盖头挡着视线的虞澈像是没有听到皇帝的脚步声,静静的坐在床边,纤细的手放在腿上,端正又安然。
“将军应该告诉过你,孤为什么选你。”赵岫拿起桌上的玉如意,挑起虞澈的盖头,声音冷淡。
“是。”年轻的姑娘微抬了眼,澄澈的眸光望着赵岫,“妾身明白。”
“孤原本没有娶妻的想法,不会再扩后宫,有子嗣后孤也不会再碰你,只要安分些,你可以安心当你的皇后。”赵岫放了玉如意,看着虞澈娇美的容颜,眸中没有分毫惊艳。
“是,将军先前都告诫过妾身的。”虞澈柔顺道:“陛下若对妾身不放心,对妾身做什么限制,妾身都愿意。将军在穿雪城救下妾身一家,妾身虽并非出身大族,也做不出忘恩负义之事。”
提到将军,赵岫的脸色便柔和了几分。他娶长珏荐的女子为后,自然是相信长珏眼光的,方才不轻不重几句提点,也并非对她有什么不放心,不过随口罢了。
“不必。将军信得过你,孤信得过将军。”赵岫端起桌上的交杯酒,递到虞澈面前。
虞澈接过精巧的酒杯,与赵岫各自饮下。
“你有心悦之人么?”虞澈服侍赵岫脱衣时,赵岫突然问道,“你若有两情相悦之人,可以召到宫里。只要不过分,孤可以当看不到。”
虞澈愣了一下,苦笑道:“谢陛下怜爱,只是妾身相约终生的郎君…已永远留在穿雪城外了。”
她努力压着,却难免露出些许脆弱来,“将军平复乱军,为他报仇,又救下妾身父母兄长,妾身愿以此生报恩,尽心服侍陛下。”
赵岫默然,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抚,不再多说。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