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杜敬霆就这样沉默地坐在雪地里,苏一灿离他几步之遥默不作声地陪着他,她托着腮想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雪地里?年三十团圆饭他一个人在外面家里人不找他吗?他穿这么少不会冷吗?
她们经常能看见杜敬霆他们班上体育课的时候,苏一灿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操场,灵活地翻到单杠上倒挂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我是苏一灿,你可以叫我灿灿。”
苏一灿盯他看了几眼,从他不远处走了过去,少年才缓缓抬起视线盯着她的背影,那天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新棉袄,短发塞在围巾里,很暖和的样子,少年收回视线不再看她,未曾想几分钟后苏一灿又走了回来在他对面坐下了。
可这个清冷的身影真正在苏一灿心里刻下痕迹是高一那年的寒假,大年三十那天,苏一灿的妈妈吃完年夜饭接到电话要赶去医院值班,爸爸便亲自开车送她去市里,留苏一灿一个人在家,她看见窗外下了雪,兴奋地围着围巾跑出了家门。
苏一灿不知道他是不是和他养父母家里人吵架了,她很想问问他,可想到杜敬霆平时清冷孤傲的样子,她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便一句话也没问出口,就这样在脚边搓雪球,冰天雪地里陪着他坐了一个小时,直到杜敬霆抬头看了眼她冻得通红的手起身离开后,她才回家。
大年初一那天,她记挂着杜敬霆是不是又和家里人吵架了,于是吃完饭就心不在焉的,和爸爸说去同学家玩,然后套上外套匆匆出了门,雪停了,地上结了一层冰霜,苏一灿本来只是抱着出来看看的心理,没想到很远就看见还是在昨天那个地方,一个人影蜷缩在花坛边。
可这些问题苏一灿一个字都没问出口,她听盛米悦说过杜敬霆家里情况很复杂,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了意外,他的养父母是他爸生前的一个朋友,接他过去的时候,全家都反对,所以这些年他在养父母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在那两年里,她的笑容和她的名字一样,阳光灿烂。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杜敬霆捏了个雪球对着她砸了过来,苏一灿还在发呆,鼻子感觉一冰,吃了一嘴雪,傻傻地盯着他,那一瞬苏一灿似乎在杜敬霆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可当她再认真看去时,他依然是沉着脸的
在苏一灿的眼里,他是特别的,和她身边所有小伙伴都不一样,他总是穿着洗得泛白但是很干净的校服,不去游戏厅,不去网吧,不和女生搞暧昧,唯一的兴趣爱好是坐12路公交车去很远的图书馆待上几个小时,他沉浸在书本里的样子像画中走出的圣洁少年,安静、美好、不可亵渎,苏一灿向往他身上的那束光,那种对学习的热忱恰是她身上所没有的东西,她甚至不知道如果自己以后不游泳了还能干什么。
家家户户都贴着春联灯火通明,街上却清清冷冷,偶尔能碰见几个小孩在玩仙女棒,不一会也被大人喊了回去。
她在他对面坐下,握了一个雪球在手上颠着玩,余光扫见那个孤寂的雪人,鼻尖酸酸的,那一晚,她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也许是想让他有些表情,不愿他一直沉着脸,所以苏一灿将手中的雪球朝他砸了过去。
她的心突然就热了起来,揣着怀里的小鞭炮朝他跑去,在离他几步的距离脚下打了滑一下子摔倒在地,杜敬霆侧过头看着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白色羽绒服脏了一大片,苏一灿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身上的雪,还是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追杜敬霆的那两年十分高调, 高调到整个八中没人不知道隔壁学校无人敢惹的苏一灿喜欢他。
那一晚两人依然一句话都没说,苏一灿有一下没一下地摔着手上的小炮仗,不时“啪”得一声炸响在那个寂静寒冷的夜里,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鞭炮味,好似带来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年味。
苏一灿沿着长长的街道一直走到小广场,很远就看见花坛边上坐着个人,她奇怪大过年的谁坐在雪地里,伸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单薄的少年,半张脸都埋在拉链里,肩膀和头发上落了雪,眼神呆滞地盯着脚下,仿若被冻结般纹丝不动。
第三天冷空气反复又下了雪,她比前两天更早出门,看见杜敬霆还是在那个地方,她赶到的时候他睫毛上都覆上了一层白白的雪,身边堆放着一个和他坐着差不多高的雪人,好似已经坐了很久了。
直到空气越来越冷,杜敬霆起身离开,苏一灿蹲在地上将小炮仗收拾起来回了家。
苏一灿的确是因为杜敬霆的颜值注意到他,后来是因为面子问题觉得不拿下他传出去脸上无光。
雪球砸在杜敬霆低垂的脑袋上炸开了花,他抬起头沉默地注视着她,眼里没有反感和漠视,只余空洞,看得苏一灿的心揪了起来,她心疼地想这么多年的春节他是怎么过来的?都是坐在这冰天雪地里吗?
杜敬霆没有理过她一次,无论是校门口的站台,还是大家会去的小吃店,亦或是他回家必经的巷子,他将她的信一封又一封扔掉,不留半点情面。
那是苏一灿头一次看见杜敬霆的另一面,那个看似孤傲清高的少年落魄的一面,仿若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