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油如豆。
当江若欢推开残破的木门,掀起那块儿烟青色的幕布,便见江永和一动不动的躺在烟榻上。
这是一间极其狭小的屋子,除了三只凳、两张床,一张桌,再无多余的家具。
爹,我回来了。江若欢放下手中的旧线本,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与父亲沟通。
无奈的是,那个看起来高大瘦削的男人,自始至终都闭着眼睛。
他躺在榻上,半弧形的烟圈,在昏暗的烛火下袅袅升起。
随着烟雾的增多,江永和那张冰冷的面庞,似乎有了颜色。
他张大嘴巴,口中渐渐吐出了yin哦声。
那声音模糊而浑浊,回荡在狭小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可怖。
江若欢半倚在泥墙上,双手覆盖着额头和双眼,低声的叹着气。
当她偏过头,却见母亲朱冬梅佝偻着身子,推门走了进来。
朱冬梅不到四十,鬓角却有不少白发,整个人沧桑的不成样子。
暗棕色的粗扁担,架在她的肩膀上。
江若欢将视线微微下移,搁在地上的,是两只笨重的木桶。
装在木桶里的,除了屠户的裤袜,便是烟花间里小姐们的脏衣裳。
如果不出意外,固执而隐忍的母亲,会在天亮之前,把它们全部洗干净、送回原处。
娘,您歇一歇吧。江若欢走到门前,捧着朱冬梅的手,哽咽着说:我可以挣到钱,真的!拜托您自私一点、像父亲那样倦怠一点,可以吗?
前一秒,躺在屋里的男人,让江若欢失去了希望。
这一刻,站在门前的女人,却让她重新燃起了斗志。
若欢,娘知道你孝顺。可是,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
你爹他,不知从哪染上了抽鸦片的恶习。这些年,他没挣一分钱不说,还当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朱冬梅盯着烟榻上的丈夫,悠悠开口,烟馆、赌棚、酒肆这些地方,他哪一个没有赊过账?若欢,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娘也想休息,也想过轻轻松松的生活。可是娘怕呀!我怕自己稍有懈怠,这个家就散了!
娘!江若欢强忍着泪水,悄悄地低下了。
女孩儿温热的气息,尽数洒在了朱冬梅的掌心上。
她看着母亲粗糙干裂、如树干一般没有光泽的五指,盈盈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
咚、咚、咚!咚、咚、咚!
夜半,天空依旧是昏沉沉的。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朱冬梅睁开了疲累的双眼,迟疑开口道,谁啊?
咚咚咚!咚咚咚!
面对女人的询问,门外没有传来任何回应。那敲门声,却变得更加剧烈。
这天都没亮,到底怎么回事?朱冬梅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小声嘀咕。
无奈,这个满脸倦意的女人,挣扎着从床上起身。
可当朱冬梅披着粗布衣打开房门,却是傻眼了。
门外,是一身穿暗红色唐装的中年男子。
他笑眯眯的站在女人面前,背后却立着四个高大威猛的壮汉。
他们皆二十出头,一律的白衫黑裤,个个面色不善。
您是江永和的家人吧?中年男子越过朱冬梅,朝着里屋张望,眼神锐利,我们是来催债的。
女人心底骤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她抬起胳膊肘,声音颤抖,催、催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