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金,幼金,齐家来人喽,你快去看看,单那银镀金的钏、镯就摆了好几对,娘瞧过了,还有两匹绸缎呢,哎哟,那上好的缎子,敢情齐家先前没露了底,比咱家还宽裕些!
罗幼金是十里街铺子上罗公的小女儿,自幼颜色便生得极好,祖居台州永安县,家中做得一手好凉伞。
这会儿罗幼金压根就没有睡着,等罗母掰过她的身子,这才发现她这女儿竟满脸泪痕,眼下青印明显,倒像是生了场大病的模样。
哎哟,我的儿这是怎么了?罗母虽咋咋呼呼,毕竟还是心疼女儿,只一把搂住她。
罗幼金红着眼不吭声。
罗母便催促着她起床:快快梳洗打扮,齐圭已在外头有一会儿了。
罗幼金低垂着眸子一动不动,半晌才抿唇对罗母道:娘,你和爹商议着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吧,我不嫁他!
这如何使得!莫不是发烧糊涂了!罗母听得这话大惊,忙去摸她的额。
这齐圭如今可是秀才老爷,求都求不来的好婚事,你爹当初对媒人许诺会在嫁妆上多添五十两,齐家这才选了你,不然你以为就凭着你这张脸?
罗母自觉说话重了些,又道:当然我儿生得娇艳,这十里街多得掌柜想求娶,不过你想想,要是这齐圭以后中了举,得个一官半职,你可就是官太太了!
罗幼金暗自嗤笑,这齐圭生性浪荡,齐父生前管束着还能勉强瞒着她,等齐父撒手人寰,他成天往那街巷里头钻,贪花恋酒,最后却染上了一身的脏病。
别说考上举人,自己命都给作没了。
这倒不算,还连累她死得不明不白,生生让人沉了塘,却连个贼人的脸都没瞧见。
呸,谁爱嫁谁嫁去!罗幼金啐了口。
幼金!罗母喝道,就不论别的,我们无故退亲,要让齐家告到府衙里头去,你可是要挨板子的。
六十大板,依着她这细胳膊细腿儿,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罗幼金这才沉默了。
罗母只当她刚才说的胡话,又好声好气哄着她起床:我和你爹难道还能害你不成,就是你哥哥那时娶你嫂子都没这样上心过,齐圭今日带了位先生来,你爹瞧着是位人物,正与他们在正间说话。
幼金一怔,却不记得上辈子发生过这样的事,不过许是年代久远了,她忘记也正常。
她想着总归要跟齐圭说清楚,便道:娘你先下楼吧,我马上就好。
哎哎。罗母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罗幼金愣怔好会儿,方梳洗穿戴,手扶着灰墙慢慢走下楼来。
爹,我听说家里来客了?帘外响起少女清脆的音,幼金掀开布帘往屋内看去。
小娘子年十六,模样标致俏丽,穿着身窄袖衫襦往那儿一站,就是齐圭这样见惯风月的色鬼都难免心神荡漾,失口道了声:幼娘!
幼金并不看他。
她整个人略踉跄,拽着门框才勉强撑住身子,眸光却是落在罗父座旁的那人身上。
陈元卿?
他怎么会出现在小小的永安县。
幼金兀自心惊,说来这人前世还算是自己的恩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