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照大笑,“嘲风不负孤,孤亦不负嘲风。”
“下雪了。”香如故幽幽道,“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他冷不丁吟了句酸溜溜的诗,萧旷险些笑出声,他起身撩起珠帘,果见穹庐乱云中纷纷扬扬洒下雪片,望断高城,灯火黄昏。
萧照凝神去听,正巧哗的一声,被压弯了的竹子一股脑卸下覆雪,在无垠寂寂中显得响亮而深远。
那天冬天奇冷,九月便大雪纷飞。西园的地龙却不堪用。萧旷索性紧搂着萧照入睡。
他一面浮想联翩,一边难耐地挪了挪屁股,已是口干舌燥,连弹琴的手都酥软得失了力道。
萧旷本在自斟自酌,却听得香如故的琴声越发乱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双颊红润,眼里湿漉漉的。
天意从来高难测。十年未见,自阶下僭越地望一眼上首,巍巍龙椅上,萧照竟全无老去,只是神色愈发沉凝,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原来这便是天下的君父。可比父皇像样多了。萧旷神态自若地随群臣拜倒,三叩九拜,俯首待命。
这日香如故抚琴,萧旷自斟自酌,间或道句今天的点心不错,告诉厨子下回我来还做这道。香如故一听这牛嚼牡丹的煞星还要来,面上不动声色,琴声却更凄冷了。
他一时竟似看痴了,任由飞雪扑旋,霜染衣袍。
萧旷平素只板着张脸,他别号沙场修罗,即便有意压制威势,不苟言笑时仍让人胆寒。今日却不知何故,眉宇间似有倦怠之意,坐得也不似往日般直挺。只歪倚在榻前,自然带出了三分慵懒醉意,淡笑风华,意甚舒展。使人情不自禁想要亲近和依靠。
看惯了塞北雪花大如席,再见锦都
彼时太子虽然委顿在他怀中,然而一语毕,苍白的面颊因心情激荡而泛起血色,一双眼珠更是幽深得摄人心魄,似要网罗天机,逐鹿逐尘。
萧旷沉声道:“北固草原霜冻,胡虏怕是要南下劫掠马草,我西北军的御寒衣物粗制滥造,军械不足,不堪敌手,此为外患。”
萧旷见皇兄对他如此放任自流,纵然求仁得仁,亦不免心灰意懒。打定主意要在香如故这颗无花果树上吊死,也省得挪窝了。
萧照神色凝重:“如此大雪,民必冻馁,若运河结冰,粮草阻运,京城薪食俱尽,恐将生变,此为近忧;秋冬雨雪连绵,来年开春水量暴涨,黄河以北需提防涝情,更怕一年中雨量不均,或有大旱蝗灾,此为远虑。”
言犹在耳,萧照已与他君臣有别。
“又下雪了。”萧旷道。
萧旷见香如故虽爱装腔作势,到底不过是个毫无城府的任性少年,不由含笑侧视着他。
香如故是当公子养大的,虽还未真刀真枪的给人干过,但自幼养在这风尘之地,一壁之隔外便是淫声浪语,故而开窍极早。如今乍见英武成年男人的一星半点躯干,已受了莫大刺激。他想这萧旷的手臂摸起来是什么滋味,若是横陈在自己身上,怕是又硬又重又烫,不知道他下面又是什么光景。
萧旷道:“我同你一道就是。”他懒得说那些平白生分的文辞。
萧照闻言阖眸不语。萧旷知他一为不忍,二为劳神,亦无从开解。过不了许久,萧照复又睁开眼,眼中寒光灼灼,“国将有难,你我需尽快掌权,唯有我二人联手方能挽巨厦于将倾。我这就叫人造势,妖妇弄权,天生异象,以示警戒。以此为始,我将蛰伏的太子党势力尽起,务必在年前叫这皇宫变天。”
萧旷视若无睹地低头闷声喝了口酒,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酒杯,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他的皇兄。
他偷眼打量萧旷持樽的手臂,萧旷穿着的是窄袖,改良自胡人骑猎服饰,虽不似京中人士喜着的宽袍大袖那样流风宛转,却别有精悍之感。萧旷抬臂饮酒时,袖口下滑,露出的小臂肌肉劲实,线条流畅,皮肤是常年日晒后的深蜜色。
桩佳话。”就此揭过。
萧旷不敢假手他人,凡食物都自己试了毒后再喂给太子,入夜为防生变,更是稍不离身。
满殿寂然。萧旷额头贴着冰冷的玄石殿面,仿佛听到殿外那颗古楸树随风落下绵柔如云的粉色花朵。许多年前的某个春天下午,他答不出父皇经书考校,曾被如此罚跪。萧照因为给他递小抄,跟着罚跪。“皇兄,拖累你了。”他小声道歉。萧照勾起嘴角,“我们总是一道的。”
香如故给他这样看着,怒意不知怎的就泄了,反生出臊意来。
香如故见萧旷依旧愁眉苦脸地喝着酒,似乎对他情动媚态浑不动心,尴尬之余恨得牙痒。
那时父皇病重,朱贵妃擅权。他兄弟二人皆是先皇后所出,被软禁在早已废弃的西园,贵妃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日用饮食不绝,亦遣来奴仆供使唤。
他的皇兄,当年还是太子的萧照曾偶感风寒。经冬未愈,及今思之,这场病必然有人动了手脚。
太子病重,精力不济,昏睡时多,清醒时少,醒来时见自己弟弟怀中,便仰头望去。正巧萧旷亦低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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