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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子弹避过了SADI防弹挡板,从下腹部射入了腹腔。韩寅熙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失去了行动能力,下意识地,他退了一步,扣住门锁,死命一关,砰!沉重的大门轰然闭合,一个即将冲出的身影堪堪被门板挡住。韩寅熙与他视线相撞,一触即分。
他咬紧牙关,掏出一支止血剂,反手扎在腿上,而后扶住耳机喘着气道:『三号地点有埋伏。请求支援……』
他当然清楚这是为什么。
这是他少有的、手足无措的时刻。
尽管疼痛在生活中无处不在,但大多是极其轻微的,这常常使人产生错觉:疼痛不是一种病症,它是可以熬过去的。然而事实是,疼痛是一种迫使人类发明了无数药物来对抗的恐怖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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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大脑骤然一片空白。
更尴尬的是,以他对韩寅熙的了解而言,对方大概不需要他的这种道德感。
很快,狭小的走廊复又安静下来,只剩两人压低的呼吸声和窸窣脚步声。
当然,最好是没有意外。
他遽然推案而起。
他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
如果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他想他更希望亚历山大是在他背后,而不是首当其冲。
最初那个红点很小,只如一颗不起眼的种子,但很快,那团刺眼的红色就膨胀开来,似一团火星猛然爆裂!
柯林·琼斯一般不会慌,除非事情特别大,比如总统车上被装了定时炸弹总统还坐上去了。除此以外,他基本是个就算自家着火也能淡定处理完公务再喊消防车的人。
十分钟,公事公办的话就讲完了。然而琼斯总觉得还有些什么该做的没做。
长时间高烈度的疼痛可以损伤神经,干扰判断,甚至直接致人死亡。
韩寅熙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皱着眉按住了肚子。
平时再怎么保持距离,韩寅熙毕竟也还是琼斯的下属,下属工伤入院,他还是可以来看一下的。只是没想到一来,就看见韩寅熙蜷成个球,拿冰袋捂肚子。
可是他不该清楚的。
于是冰山警官无所事事地又磨蹭了五分钟后,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话:『你看上去……非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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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无措一直持续到亚历山大过来和他打招呼。
那是血。
他握枪的手暗自紧了紧,面上仍然笑意不减。
一片兵荒马乱中,急救床被匆匆推进手术室。琼斯下意识地跟了一步,立即被护士拦了出来。
直到推开那扇门的那一秒,枪声响起。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复勘现场,照理说这被搜了不下一百遍的现场如果有什么机关的话早就被发现了,所以韩寅熙的这种警觉其实没什么道理。可是,兽类的本能让他直觉地认为前路不会是一帆风顺。
『需要开点大麻吗?』冰山警官扶着床沿坐下,冷静地望向韩寅熙发红的眼睛。
等等?!
但眼下,他难得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其实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认为应当关怀性伴侣的微妙道德感。之所以说微妙,是因为这种道德往往只存在于合法且为社会所承认的伴侣之间,对于不曾被社会公开承认的伴侣,这种道德感就像一个冷笑话一样尴尬。
偏偏韩寅熙一边疼得倒抽冷气,一边还要逞口舌便宜:『岂止是非常痛,简直是,太他妈爽了好吗。』
“哦抱歉……”
谢谢,他被这句正确的废话笑到了。这位长官可能是不太会用命令以外的语气说话,搭讪起人来真是肉眼可见的不适应。
人类用了几千年的时间,都还没有得到一个可以完全消解疼痛而又没有副作用的方法,这怎么可能只是一
话一出口,琼斯眉头就是一皱。
下一瞬,韩寅熙的力气便被抽空,连强撑都撑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沿着墙根倒下,腹部传来剧痛,刺破意识,简直像是把一团火炭硬生生塞进了他的腹腔,烫得他眼前发黑。
他站在门口咳嗽一声,『笃笃』敲了两下门,韩寅熙一转身,把伤口又扯着了,『嘶』地吸了口气,挑起半边眉毛,龇着牙冲他笑:『下午好啊,长官。』
要是现在还说不清楚,那纯粹是自欺欺人。
手术室的门合上,红灯亮起。仪器的滴嘟声仿佛能穿透房门传入他的耳朵,一声一声揪着他的心。医护流水一般从他身边穿过,他就像一块息肉,被嫌弃而无人问津地立在手术室门口。
没有人去听他的抱歉。这里时间就是生命,腹部中弹的伤员就在眼前,一切资源和精力都围绕着病人转。而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多少有些多余。
琼斯听见空气中那轻微的咵嚓一声就意识到事情不对。随即,耳机中传来轰然巨响,韩寅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三号地点有埋伏。请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