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池容对孙子历来宽和,听说他是要和一伙儿朋友出去玩,便挥一挥手,让池珺玩的开心些。
池瑶在一边看着,有些羡慕。池北杨一言不发。
这夜到了外滩,四处都是喧嚣光景。张笑侯过来,勾着池珺的肩膀,笑着问:“我们的大忙人,之前怎么约,都约不出来。”
池珺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张笑侯父母和睦,对这唯一的儿子,虽然算是严厉,但毕竟是出于爱。
几人一起,跟着人流往前。他们算是海城最“规矩”的一批二代,看朋友圈,已经有相似背景的人进了酒吧、开始蹦迪。但池珺对此兴致缺缺,莫昭昭家里有门禁,齐未扬父母管教极严……这么算下来,也只能与旁人一起转转。张笑侯还立下豪言壮语,说:“迟早有天,我要把外滩包下来。”
他们一起笑笑闹闹,池珺心情沉重已久,到这会儿,终于有些笑影。他这样随意走着,更多的,还是与朋友们聊天。可忽然之间,他脚步一顿。
张笑侯纳闷,问:“怎么了?”
池珺定一定神,说:“我好像看到一个同学。”
“哦,”张笑侯不以为意,但还是问,“你要去打个招呼?”
池珺想了想,还是点头:“是。”
他看到钟奕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这么冷的天——
池珺心里很乱。他知道钟奕家里情况不好,但不会主动问,于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可这种时候,这样的天气。他匆匆对张笑侯道:“你们先玩。我待会儿给你发消息——”
可能就不过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挤入人群,朝方才看到钟奕的方向过去。其实不过惊鸿一瞥,只见到一个侧脸。可池珺就是忍不住挂心。
另一边,钟奕。
他的确很冷,甚至很饿。身上没有钱,钟文栋下午回来,像是很不顺利,看钟奕很不顺眼。钟奕原本待在房间里——他现在的“房间”,其实是一个储物间。没有床,要铺地铺。这回寒假回来,就发觉,钟文栋把他原本房间里的东西都丢了出去。见到他,钟文栋皮笑rou不笑,说了句“你还知道回来”,然后给他丢了一床铺盖。
钟奕不愿意抱怨什么。
而钟文栋这天喝了酒,开始砸门,嘴里骂骂咧咧,说:“老子的屋子,还敢锁门?”似乎是拿了什么东西,砸上几下,老房子的木质门框开始变形。
钟奕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荒诞、仿佛一个没有尽头的噩梦。钟文栋在门外歇斯底里,而他平静地穿上外套,准备离开。
可等钟文栋咋开门,见到钟奕身上的棉衣,又冷笑:“小崽子,谁给你买的?”上来便要动手。钟奕已经一米八多了,比钟文栋要高一些。可他还是少年人,平时在学校读书,只用握笔。说是运动,却也不知道,要如何与人殴打。这样下来,他嘴角多了点青色,身上的棉衣也被钟文栋扯烂。无比狼狈地出门,看着天上云层遮住月亮,周边上铺关门,留一张喜气洋洋的纸条,说东家过年,年后开张。
他想:这就是今年的春节了。
又觉得,之后十几天,可能要在外面过。
这样走在街上,又冷又饿,撑着一股气,还不愿意去麻烦魏老师。这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魏老师应该过得很开心,不应该再陷入这样糟心的事。
身侧人流越来越多,他无知无觉地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未来。
他甚至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到了外滩。
而这时候,有人从他身后拍了拍他。钟奕身体一僵,转头,见到池珺。
他那么狼狈,脸上带着伤,饥寒交迫,遇到光鲜亮丽的池珺。
于钟奕来说,空气都在此刻凝结。而池珺见了他,眼睛眨一眨,说:“我刚刚在那边看见你——”
钟奕沉默地看他。
池珺道:“你是一个人吗?”一顿,不太好意思的样子,“我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一个人,嗯……你愿意来我家,和我一起过年吗?”
他有一张很好看、很吸引人的面孔,比钟奕略低一些,这会儿与钟奕讲话,要微微抬头。
灯光、月光,一起落在他脸上。他是教养很好的富家少爷,钟奕却一文不名。狼狈、落魄。他相信自己以后一定会成功、一定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好的生活。可这一切,离现在的钟奕,还是很远。
他迟迟不答,人流从两人身边挤过。池珺意识到什么,眉眼里带着点失落,说:“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他补充:“真的,算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这样很可怜、很难过,低声对钟奕说:“新年快乐。”
钟奕看了他片刻,说:“好。”
这一刻,池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惊喜,对钟奕说:“真的吗?”
钟奕看着他,失笑:“真的。”
他想:看,我还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