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喊了好几次她才回神。
律子没有搭腔,慢吞吞地按出回信后又自顾自地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事情过去几年,她忘记了他们之间发过的短信内容,也忘记了他送给她的那只手机被遗忘在哪个角落,倒是始终记得透过他的眼睛看见的他的世界那一瞬间所产生的情绪。这其实没什么好惊喜的,因为照片里的那轮太阳此刻也挂在了她房间的窗外,漆黑的屋脊上。那些山,那些花草,那些天空和云,和她所处的地方差不了多少。
“律子,不要只看这些,”母亲催促她看旁边放着的调查过的资料,这些男人精彩纷呈的生活变成一沓纸片,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她的眼前,“就像挑选衣裳一样,工艺的好坏比外在的表象更重要。”
她回过头看他,“我也想知道啊。”
但是她看见的图片加载完的那一刻,拿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心率逐渐过速,以至于她眼前看着的所有画面都开始晃动,颤动,屋檐在眼里看着,随时能够倾倒下来。
“嗯,悟送的。”听见五条悟的名字,五条夫人咕哝一句安静了下去。
“很快啦。”他盯着她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存好,眼睛又瞥到了别的地方,声音变得敷衍。
她笑着回过脸,颔首说:“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其实姐姐……胆子大点就可以。”他说着,手放开了那束头发,在‘胆子大点’尾音落下时,抓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新手机吗?”母亲看见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五条悟在第二天的太阳落下之前离开了家,五条律子在院子里和母亲说话时收到了他报平安的短信,抬起头,看见高墙之外绛紫色的天空绵延伸展至无尽远,瑰丽的云彩游弋而过,飞鸟细长的身影掠过云端和彩霞,飞到看不见的更远处,更深处,带着她的心神。
名册里不乏商社的社长,私人银行的董事,大家族的子弟,参议院议员家的次子,每个头衔都是一个高昂的价码。
他像是一早预料到了这个回答,撇撇嘴,往后一仰,倒在了她的床铺上。脑袋枕着她的枕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还带着她体温的热意,就像是——将脸埋进她长发里,细细嗅着她余留的气息。他叹气,伸手过去将她垂落的发梢绕在自己手指上,一圈又一圈。她的背影就在这一圈绕着一圈的动作下,离他越来越近,“什么时候姐姐可以跟我一起出去呢?”
一听他这样说,她就猜到了他要出去,“你又要出去玩了吗?”
不是现在。”
“姐姐一起去吗?”
“明日我叫她们都带着名册和照片过来,你只管过过眼,有谁瞧得上就告诉我。”
五条悟紧跟着发了短信,[惊喜。]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露出一点无奈的笑,摇头说:“我真的很羡慕你。”
“我最近很忙啦,你自己去玩吧。”
“正好,要不要也问问悟少爷的意见?”旁边坐着的夫人捂着嘴笑着说,“这位少爷要比律子挑剔得多,估计他心里头觉得就算是天皇也配不上自己的姐姐。”
次日,母亲带着家里的女眷到她房中,将这些天她们仔细挑选出来的门第合适的结婚对象放到她面前,这座宅院里的女人们大多数都是知情识趣,能说会道的,再无聊枯燥的生活琐碎也能被她们说得跟花似的,再平平无奇的男人也能叫她们说得像是万里无一。她们都是善于生活的人,善于蒙骗他人,蒙骗自己,因为清醒着没办法在五条家活着,只有能够立即酣然入梦的人才可以。
她很清楚这点,但还是产生了类似于“原来
而她的眼睛却看着他,轻声说:“羡慕你是你。”
她拿起手机,款式和之前的看上去并不一样,五条悟伸手过来教她翻开盖,她好奇地问他:“那是什么时候?”
“羡慕我什么?”他不遗余力地握紧,目光盯着他们交握的双手。
她其实没怎么用在听她们的介绍,此起彼伏的争执声像是蒲草垫子摩擦时发出的粗糙动静,这些男人在她眼里匆匆过去,没有人留下印象。眼睛从满桌子的名册里过目,余光忽然发觉放在一旁的新手机屏幕亮了亮,是五条悟发的信息。她低声说了句自己会仔细看,却侧过身打开手机,按照五条悟教过的点开彩信。
她低下头,回握住弟弟的手掌。这只属于青少年的手掌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色,能看见青色的血管,手背精瘦,骨关节突出,手指细长的像一截截淡白色的玉。而她的手是那种有厚度的丰润,指尖饱满,指甲是青笋般的形状。两只手交握时,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声,“悟长大了呢。”
那是被像素拼凑出来的太阳从天际边升起的画面,像个失去了颜色的轮盘挂在山脊后,画面没什么鲜明的色彩,一切都亮得泛白。
缓冲过一会儿,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慢慢加载出来。
“他那个年纪知道什么。”五条夫人露出一个寡淡无味的笑容,“这种事叫上他就只是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