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下来的十春楼没有那股腻人的脂粉味儿,大抵是为了早起给屋内通风,两人高的大窗南北通透地开着,除了清晨的冷冽空气外,还卷着昨夜残余的爆竹气息。小厮给他们三个上了水:“贵人们稍等,小的这就去找管事的来。”看着他跑远了,苑长记才对顾长思勾了勾手指,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还是管这事儿了,陛下不是让你作壁上观、不闻不问吗?”“我有那么听他的话?你什么时候对我是这种印象了。”顾长思敲打着桌面,漫不经心地想事情,“长念今天马不停蹄地去提审周祺和裴青了,我觉得这事儿不大对,所以兵分两路,看看能不能在十春楼找些线索出来。”“今天就提审了?不是说要等到初四刑部开门吗?”“听说昨天周老太傅从刑部离开后,已经去刑部尚书家门口闹去了,”霍尘无奈地摊摊手,“这事儿不完,宫里、玄门、刑部、周府、裴府都别想有消停日子过,要不封大人也不至于放着热腾腾饺子不吃,去大牢里受冻。”“周祺是周忠唯一血脉,周忠又是那样一个激进的性子,平日恨我极深,我还是少跟他有些挂碍好。”顾长思眼珠一动,楼梯上落下一角绯色的裙袂,“人来了。”“几位贵客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当真是失礼了。”霍尘抬眼,正撞上那女人含笑的眸子。是那位他们初入十春楼带走周祺和裴青时,在五楼托腮看戏的姑娘!她双手交叠着搭在小腹前,行动中步摇下垂着的流苏抵在肩头轻轻摇曳,恍若九天仙女一般翩然而至,站定在三人面前,目光依次从霍尘、顾长思、苑长记面上划过,这才盈盈一拜。“小女子姓崔,名千雀,见过三位大人。”“你是这间青……咳,十春楼的女主人?”苑长记不信任地瞥了她好几眼,“这种地方的主人不都是什么老鸨、gui公一类,怎么会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崔千雀脑袋歪歪,俏皮地冲他一眨眼,直闹得苑长记脸皮泛红:“怎么?大人看不上小女子吗?看来方才大人信誓旦旦地说,令尊对自家儿郎要求甚高、规矩甚严都是诓骗。依小女子看,这烟柳之地,大人怕是没少去过呢。”“胡胡胡胡说!”苑长记涨了个大红脸,“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儿郎。”“怎么?”崔千雀仍是歪着头瞧他,“你是好儿郎,我就是恶娇娥?”“我不是那个意思!”“好了。”顾长思按下几乎要炸毛的苑长记,淡笑道,“姑娘勿怪,舍弟的确不常同姑娘家打交道,一时乱了些分寸,有些言语无状之处,还请海涵。”
“这才哪到哪啊。”崔千雀没甚所谓地一甩披帛,瞬间弥漫起一片清甜的脂粉香,“来十春楼的男人么,总有这样那样的言语无状,如今我逗逗这位小弟弟,还觉得有趣儿呢。”她眸色一定:“不过,既然定北王殿下开口,小女子也就不逗他了,殿下匆匆归京,又在新年伊始就造访十春楼,想必是有要事要说,就别在大堂留着了,楼上请吧。”说罢,她福了福身,袅袅婷婷地上楼了。十春楼的架构复杂曲折,就算是苑长记他爹来也要赞叹一句设计的匠心独运,整座楼呈四方形,每一层的吊顶都做的足够高,因此光线通透,阳光洒下来恍若九天仙境。三楼在南北两侧搭建了一座拱桥,红木的材质,两头用飞禽作点缀,寓意神鸟衔梯,步步高升。又有神女抱宝瓶倾倒琼浆玉ye的雕像镇在五层东侧,水波形状汇成一道斜梯落于四层西侧的围栏边,美轮美奂,华丽异常。崔千雀在神女身侧驻足,做了个“请”的手势:“茶点已经备好,请殿下和两位大人入座吧。”霍尘经过她时略略停了停,目光逡巡在她艳丽的面庞上。崔千雀眼皮一挑,酿出个倾国倾城的笑:“这位大人怎么了?”“我见过你。”霍尘也笑,“就在我们回来的那一日。”“楼下那么大的热闹,又是小女子的场子,出了事可怎么好,还不许人瞧一瞧么?”崔千雀佯装讶异,“还是说,大人当日便对小女子有了什么想法……哎呀,这青天白日的,大人还有要事在身,当着殿下的面多不好。这样,若大人真有意,今夜来十春楼,小女子一定作陪。”“我对你没什么兴趣。”霍尘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那双千娇百媚的眼,淡定道,“只是发现你好像对我的人格外有兴趣,所以才有点警惕,想要告诉你别动我的人。姑娘想多了。”“你的人?”霍尘却不说了,微微颔首,大步流星地进了屋。一进门,他眉心就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屋里香龛点了浓重的玉檀香,正是顾长思惯用的味道,这种玉檀香是秋长若特意调配出来给顾长思用的,除了玉檀香本身功效外还能够镇痛,正合适他秋冬之际驱寒去痛。崔千雀从哪里来的配方?她倒是没发觉似的,施施然关了门,望向神色各异的三个男人,唇边依旧是那抹摄人心魄的笑容。“怎么?茶点不合各位的胃口?”顾长思伸手把茶点碟子一扫,留出一片空白,伸手示意她落座:“崔姑娘不必多言,既然已经进屋了,那我们就谈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