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只是不懂说,不是不会伤心,不是不会痛,不是不爱顾煜。第二天萧灼华醒来时已经中午了,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烧了,只不过身上还是没力气。正是饭点,现在出去吃点东西应该能赶上吧。萧灼华想。萧灼华到下人们吃饭的地方时,正赶上人多的时候,他们刚开始还成群轻松地谈笑,看到萧灼华步履虚浮地走过来,纷纷闭上了嘴,作出鄙夷的神色,仿佛来的是什么瘟神。萧灼华自觉地绕远一点,尽可能远离他们像鬼火一样灼人的视线,走向饭缸子,给自己盛一小碗饭。当他正要盛点菜的时候,手中的木头勺子被人拍落在桶里。萧灼华抬头一看,一个满脸胡子和污垢的大汉正不怀好意地站在眼前,一双带着凶光的虎眼直勾勾盯着他。“没菜了。”二狗子指着半桶菜笑嘻嘻地说。下人们一看,总是凭着一身蛮力作威作福的二霸王今天又盯上了萧灼华,这根病秧子又要遭殃了,正无聊着,他们觉得很高兴,又有好戏看了。萧灼华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低着头走开,去旁边舀一勺子热水浇在白饭上,到最偏僻角落的座位上打算埋头吃这碗狗都不一定愿意吃的饭。有口吃的就很好了,以前在萧府饿好几天都没人管。萧灼华想。“啪!”萧灼华刚往嘴里塞一口,下人们眼里的二霸王摇摇晃晃横在萧灼华面前一拍桌子,震得萧灼华碗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二狗子一把夺过萧灼华的饭碗,把碗里用水泡开的饭洒一地。“嘿嘿,像狗一样,舔。”二狗子狰狞地笑着。其他下人们大多都吃完了饭,饶有兴趣地回过头,想看看萧灼华会不会真的俯下身子去舔。没有一个人想来帮他,大家都像看戏一样。萧灼华的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小仓鼠,抬头呆呆看二狗子一会儿,又低下头,慢慢把嘴里的饭咽下去。“那……我不吃了总行吧……”萧灼华弱弱地问。因为受了刺激,心脏又开始越来越剧烈地疼起来,连带着小腹也炸裂似的疼。萧灼华捂住肚子,想安抚一下孩子,可是根本没用。疼起来萧灼华就觉得不饿了,他强撑着站起来,已经直不起腰,只想离开这个令他害怕的地方。“去哪呀?一点儿活都不干还有脸来吃饭?你见这府里谁像你一样成天睡大觉还白吃白喝?我二霸王今天就替王总管教训教训你!”说完便抡起袖子,给了萧灼华一巴掌。萧灼华重心不稳,后背撞在墙上,痛苦地一点点蹲下。
“哎呦!”于是其他下人们开始起哄。有胆小怕事的提醒二狗子:“你可悠着点,他现在肚子里怀了种,闹出人命可是要倒大霉的。”“害,你看侯爷什么时候正眼瞧过这个畜牲?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外人瞎搞大了肚子吧。”又有人说。“没几天,大夫人就要进门了,他一个先纳的妾又算是什么东西,几时受过宠呢?”“就是,而且这个贱蹄子一看就不算好东西。”“别说了……”萧灼华顾不得脸上的红肿,捂住自己的耳朵,“别再说了,求求你们……”他闭上眼睛,抱住自己的头,一遍一遍重复:“别再说了……”萧灼华渐渐听不清了,好像有人讥笑,有人谩骂,有人嘲讽。一字一句,强调着他的狼狈不堪,刺痛着他那点可怜的自尊。等他再次睁开眼,人都走光了,他长长喘一口气,一摸下体,又是一片腥红的粘腻。他难受得呼吸不过来,拿出苏云澈给他的那小瓶药,倒出两粒吃下去。可是心脏的疼痛依然尖锐,阻碍着他的呼吸,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我不贱的。别再说了。“起来!贱货!”萧灼华感到肩头被人踢了一脚,一抬头,王总管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知不知道这几天侯爷大婚事情可多了,好啊,大家都有事干,你敢蹲在这偷闲?”王总管狠狠揪住他的领子,轻而易举把他拽起来。萧灼华闷哼一声,额头上覆盖着细密的冷汗,疼得没力气回答。“府里的脏衣服都堆成山了也不见你关心,你这猪脑子成天就想着偷懒,看见那一大盆没有?都给我洗干净!少给我用井水,去河里洗去,让河水好好冲刷冲刷你那腌臜心肠!我告诉你,顾府可不养你这样的大爷!”萧灼华被凶得一愣一愣,捂着肚子走到盆子前,费劲地端起满盆子脏衣服,险些站不稳。“快点走!跟他妈残废了一样!”王总管随意悠闲地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用一根细木棍挑着牙,胖脸上的肥rou随着晃腿一下一下颤动,好不神气。萧灼华吓得一哆嗦,尽可能快地迈着腿,走向顾府后山的那条河,每走一步都忍受着从小腹蔓延开的撕裂般的痛苦。深秋的河水冰凉,萧灼华跪在河畔的枯草上,就着这样冷的河水揉搓着衣服,手都冻得不受控制,他把双手拢在一起,哈着气,可仍旧驱赶不走入骨的寒意。“咳……咳咳”萧灼华的肺如同落了灰的老风箱,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颤颤巍巍迸出几滴血,萧灼华看着刺目的鲜红顺着潺潺的清澈流水东下,凄凄然去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