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达,别咬了,我醒了。”
不用看都知道是弗兰达在咬胳膊。卡辛眨了眨眼,从地上坐起身,却赫然发现蓝色机械犬身边还有一个人在守着他。
是琉兹。
她正跪坐在他身旁,面带温和又有些担心的笑容,静静地凝视着他。
卡辛一时间愣住了,在愕然了几秒钟后,他欺身上前,伸展开双臂,将琉兹结结实实地拥入怀中。
这下子轮到琉兹愣住了,但很快地,她露出会心微笑,也用纤长的臂膀轻轻环住了恋人的身躯。
“我……我好像做了个噩梦。”卡辛把脑袋埋在琉兹颈窝间,对方樱色的发梢蹭在脸颊上,传来微痒的触感,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真实。“总之,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琉兹轻轻拍了拍卡辛挺直的后背:“这句话我还想说呢……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弗兰达在一旁不满地哼了一声,又歪了歪头,仿佛在表达:有我在,这个人能出什么事。
两个人手拉着手双双站起身来。琉兹看了一眼天空,露出惊喜的神色:“快看!乌云散去了,又是大晴天。”
卡辛也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天际,点了点头:“嗯,但是天气会不会再发生变化也不好说,趁着现在天好了,赶快回家吧。”
现下手中握住的幸福是如此真切,让卡辛不禁怀疑,方才的那片迷雾,还有迷雾中遇到的那个男人,究竟是真是幻?
然而,他终究决定抛开这些,就像他自己说的,只当这是一场突发的噩梦,眼下有更值得珍视和把握的东西。和琉兹手拉着手走在回家路上,身后还跟着得意洋洋的弗兰达,充盈的喜悦又回到了他心间。
二人一狗的身影渐行渐远,而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个地方,有一列不对称的脚印,歪歪斜斜、一深一浅地朝着与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延伸开去,最终隐没在荒野之上。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太能接受自己会死的事实。
“死”究竟是个什么概念,似乎从一开始就未曾写入我们的中枢数据中。
“机器人”和“死亡”,原本就是两个不相关的东西,至少我的电子脑是这样认为的,我身边的同伴们也是一样。
我们之中的绝大部分只是工业用机器人的低端型号,与那些有着接近人类的精致外表的仿生机器人不同,粗砺而冷硬的外观沿袭自旧世代的环境改善用机器人,每一台都像是行走的巨大铁块。
但是,曾经的我们至少是严密而坚固的,而现在,或多或少的锈蚀遍布我们的钢铁身躯,剥落的防锈涂层使原本完整的色彩分布变得零散而丑陋,那些时不时掉落的东西——或许是连接部件的螺丝钉,或许是再也亮不起来的指示灯——它们离开自己主人之后的一瞬间,还未落在荒芜的地表之前,就已可见的速度腐朽崩毁了,化作微尘,消散在呼啸的风中,再也不见,就像根本未曾存在过一般。
这种状况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我们不觉有异,零件老化对低端型号本身就是很常见的事,更换零件,整顿状态,我们就可以再次执行被写好的程序,继续心甘情愿地被压榨剩余价值。然而,事情的演进远超我们程序推算的速度,别说更换零件了,就连这个世界本身,都在不可逆地腐朽着。高楼大厦相继倾颓,工厂停止运转,再也没有新的机器人被制造出来。埋葬过人类文明的荒漠疯狂扩张,最终也吞噬了我们安度罗机器人的基地。
也是从这个时候,我们才慢慢了解到“死亡”这个概念,一个曾经只会与有生命的物体联系起来的词汇。人类的衰老死亡是身体各器官再也不能运转,这与我们的零件丧失效能似乎确实没太大分别。
但是现在,却轮到我们直面死亡了。
原本有一个更为精确且适合我们的词汇,叫做“报废”。
然而自从布莱金·伯斯大人成为世界的支配者之后,机器人的存在都成为了永续,低端型号也不例外。直到现在,死亡降临到世间万物之上。
就连布莱金·伯斯大人自己都消失了踪迹,庞大的机器人帝国便也像被死亡侵蚀一般,成为一盘散沙。
我们就是从废弃的工厂中流落至这片荒野的一群机器人。
我用不甚明晰的视觉感受器盯着自己已经断裂的上肢看了片刻,仍然不太能接受自己会死的事实。
这也是我们选择成为野盗的原因,我们都不太能接受这一切,所以宁可去抢夺其他苟延残喘的机器人的零件,来尽可能延长自己的“寿命”,即便这种方法收效甚微,我们也不愿就此放弃。
大概这种求生欲望也是一开始就写进我们程序里的?我不知道。
这种日子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好几个同伴终究抵抗不了锈蚀的趋势,彻底崩毁了,前路愈加渺茫,或许对我们来说,本就不存在前路。
直到前几天,一条奇诡无比的传言从不知何处传到了我们这里。
令世界毁灭的元凶回来了。
那个以当时最先进技术研发出来的规格外型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