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很多了,没机会戴,才可惜。”谈梦西点燃香烟,看向自己空空的双手。戴着明晃晃的戒指不方便戴手套,又不能不戴手套给人切麦粒肿,一摘一戴很麻烦,要时刻惦记放在哪里。游叙说:“你可以不做事的时候戴。”谈梦西吐出一口烟雾,口吻戏谑:“比如现在?”不可否认,正是现在。游叙想说对,转念发现不对。谈梦西收拾行李时,只带了生活必需品。因为他们在分手,又不是度蜜月,好像他跟那些戒指一样,不在必需品内。他回呛一句:“谁叫你走太急了。”空气里莫名有了火药味,谈梦西皱起眉,又盯了游叙一眼。游叙挑起眉毛,“又看我干什么?”谈梦西回呛:“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我一直在看你。”游叙坦坦荡荡。谈梦西又气又笑,“看出什么了?”“气质不一样。”“那肯定了,以前我穷得要死,现在敢买五位数的外套。”“不开玩笑。”游叙也笑,若有所思一会儿,“我知道你很内向,现在跟那时候比,更内向。”谈梦西自嘲:“一个敢打赤膊上沙发跳舞的人,活成了社恐。”他不再去吵闹的地方,震耳欲聋的音乐掩盖不了他的烦躁不安。每天十几个小时接收陌生人的声音,近乎压榨的程度,把他的神经弄得极其脆弱。随便一点声音,关门太重,说话太大,路上的车喇叭太用力,都能让它们紧绷和衰弱。游叙撇撇嘴,“世道炎凉。”“说真的,我跳得像狗屎。”“这辈子看不到狗屎舞了。”谈梦西竖起手掌,停住,不要再提。看见谈梦西红了脸,翘着嘴角,哭笑不得的样子,再看后视镜里的自己,游叙不免恍惚,“现在,我在你眼里什么样子?”谈梦西扭过头,花了几分钟看他。游叙的脸变化不大,发型和穿衣风格没变过,身材比以前结实,属于成熟男性的健硕,以前有种少年气的矫健。他诚实回答:“没那时候好玩。”不好玩了,简直无聊透顶。“哪里不好玩?”“我偶尔说,我们晚上喝点,你怎么做的?”谈梦西问。游叙的眼珠转了半圈,他好像会拿出手机,查查诊所有多少个预约在明天早上,只喝微醺不耽误早起的量。“我有次向你埋怨,再接待多一点那样的顾客,我会叫你坐火箭离开,再把地球炸穿。”谈梦西又问,“你怎么说的?”
游叙劝他冷静,看在人家刚在诊所付了五位数的份上。谈梦西抢在他之前开口,“你没做错,只是……不好玩。”静了一分钟,游叙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可以再买辆机车,买以前一样的型号。”“你真想买,还是因为我说你不好玩了。”谈梦西说,“实话。”游叙垂下眼睛,不止不想买,还极度厌恶机车。汽车多好,安全舒适,自己买的,没有谁借此威胁过他。他说实话:“因为你。”谈梦西给出建议:“别买。”这个建议是对的。游叙却觉得不是滋味,说不出的沮丧,不再说话。气氛忽然冷下,谈梦西插上线给手机充电,自动连上了音乐软件,开始播放。他们共用一个音乐账号,号是游叙开的,列表歌曲是谈梦西一首首加进去的。作为驾驶的人,游叙拥有百分之八十中控台的控制权,手指在方向盘上一摁,音乐暂停。谈梦西有点莫名其妙,手指放在中控台的按键上,没摁,“我想听歌。”汽车平稳行驶,游叙的心跳很乱,做不到不动声色,“你……还想去南极吗?”他想问,你还爱我吗?问不出来,幼稚,可怜,像求着爱。“不想。”谈梦西回答很快。游叙的呼吸有一瞬间暂停。这不是标准答案。不标准的答案仿佛意味着变质的初心——十二年前的谈梦西不要再跟十二年前的游叙回家。他不信:“为什么?”“就是不想去。”“你不该不想。”“人会变的,蠢朋克都解散了,我不想去南极又有什么问题。你以前的理想还是买车后到处旅游,你做到了?”谈梦西摁下按键,音乐声响起,“没什么该不该的。”他现在不想去南极,不想长途跋涉,也失去了去极地的勇敢和好奇。不再喜欢电子音乐,喜欢抒情安静的慢歌,偏爱na del rey。游叙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意识到自己在用青春挽回现在,接二连三的暗示,得到接二连三的“不好玩”“别买”“不想”“就是不想”。他恨不能给十几分钟前愚蠢的自己几个耳光,不再沮丧,愤怒夹杂了强烈的不甘。他又把音乐停了,张嘴带着刻薄劲儿:“难以想象,我看来美好的过去,现在的你看来,好像一分钱不抵。”“我们站在现在看过去,不要混为一谈。”“不,我猜你已经悟到什么,要为你的青春忏悔。”站在上帝视角看青春期的自己,谈梦西喃喃:“有些事,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