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的琴技算不上好,毕竟从小他父母没有刻意培养过他这方面的天赋。他父亲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男人,玩物丧志。你只要把你的经济管理学好,将来接我的班的就行了”。但他一直羡慕那些琴弹得好的人,所以偶尔也自学着练一练,算是圆一圆小时候想当个艺术家的梦想。在他的梦想里,他顾安张开灵巧的十根指头,优美流畅的音符就从他的指尖倾泻出来,他再那么一滑琴键,潇洒地一收尾,完美的钢琴王子一起身,接受世人的敬仰和膜拜——当然主要是俊男靓女们爱慕的眼神。
虽然没有正式请名师指点过,但好在顾安人聪明,做什么都天赋高,大多曲谱也是一看就会,只要不是参加专业比赛,还算够得上自娱自乐的水准。
他弹的是一曲舒伯特的《水上yin》。舒伯特被喻为“歌曲之王”,他谱写的旋律有一种浓浓的“艺术歌曲”特点,极具有旋律性、抒情性和浪漫性——一切都正对上顾安这种sao包的口味。
《水上yin》描写的是一个船中之人对逝去时间的思考。其中,顾安最喜欢的几句是——
“时间在动荡的水波中消失
就如同它的昨日与今夕
我自己也将从时间的chao汐中消失。”
顾安一边弹奏着,一边陷入了沉思。过去,现在,与将来。一个人停驻在时间的某一个漩涡之中,究竟是为了到哪里去?他不禁想起了他童年时也曾有过的梦想,和未来逃脱不开的命运在那命运的洪流中,似乎多了一双眼睛,像小狼一样盯着他。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也许可以摆脱任何无所谓的束缚吧。而自己每天躲在这里醉生梦死,可终究只是一个没用的懦夫而已
顾安其实是一个乐观沉稳的人,不常伤感。他就像一缕春风,微微拂过大地,不着痕迹,他永远不会让你看到他迷惘的一面。可是最近,他的生活里偏偏出现了那个人,活得是那样的真实,看起来幼稚,但其实敢爱敢恨,做事不计后果,这些其实是他所羡慕的吧。
正在伤感之际,隔壁传来了一阵很不一样的琴声——快意,洒脱,仿佛十指在琴键上跳舞,让人觉得对方的性格里,有一种很不一样的东西。顾安心想,隔壁那个弹爵士的人,一定活得比他畅快淋漓得多。
鬼使神差的,他就站了起来,走到了隔壁琴房的门口。
“咚、咚、咚”——“你好,打扰一下,请问我可以向您请教琴技吗?”因为不清楚里头是何人,这话当然是用英文说的。
“请进。”对方的琴声就没有断过。
顾安推门而入,坐在里面的是一个四十多的大叔,穿着一件很酷的飞行夹克,叼着一支雪茄烟,摇头晃脑的,闭眼享受着节奏。
顾安不去打断,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聆听。他觉得这个大叔很酷,看样子还像是个中国人。
一曲终了,大叔用两指把嘴里的烟夹出来,烟灰被烧成了长长一截,都没有掉下来一丝一毫。大叔享受地深吸一口,吐了一个飘飘摇摇的烟圈儿。
“小子,你也是中国人?”大叔转过头来问顾安。
顾安总觉得大叔有点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是的,叔叔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黑石。”大叔很酷地吐出两个字。
顾安脑子里划过一道闪光,黑石难道,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黑石叔叔?顾安想起来这张脸是在哪里看过了,那是他爸爸年轻时候的一张合影,和另外三个叔叔,这个黑石长得很像是其中的一位。当时他们几个都还很年轻,三十不到。
顾安之前没有参与过父亲的生意,但黑石的大名他也是久仰的,他就是父亲口中所说的生意伙伴,市的黑道大哥,连他父亲都要敬畏的人。不会吧怎么会这么巧,夜深人静的,那样一个人物怎么会跑到美国校园的琴房里来。他要真是黑石,怎么好好的不在市呆着,跑到这边来弹琴?可若说他不是,又怎么解释照片里的人和眼前人如此相像,而且也叫黑石呢?
“您难道就是郑叔叔?”
顾安跟黑石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当然“久闻父亲提及、仰慕已久”这些客套话是免不了的。
“哈哈哈哈,人生一快事,他乡遇故知!”黑石笑得很爽朗,完全没有黑道大佬或者道上长辈的架子,“对了你刚才说,要跟我请教琴技?”
“嗯,”知道了是自己人,顾安也就不再拘束起来,“我想学习爵士。”
“哦?为什么?我刚才听你弹古典也弹得不错啊。”黑石饶有兴趣地问。
“可能”顾安想了想说,“是我想换一种活法儿吧。”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黑石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我会跟老沉香说,他养出来的儿子不错,不错。”
顾安也腼腆地笑笑。随后黑石开始教他弹奏《枯叶》的爵士版本,他学得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