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季云衿没有骗她,在今天早晨的会议上,她想要给沉望青一个教训,就像她从前想过要如何报复叶心,告诉叶心的丈夫她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前女友,告诉他叶心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那天她从酒店出来,不知道叶心是否临时找了别人,她有着这样的怀疑。
楚红在厨房磨蹭,迟迟没有出来,她表演到疲惫,听着季云衿向门外的人说了再见,关上防盗门才缓缓步出餐厅,坐到沙发上。两杯热茶还散发着热气,曾悠悠走得十分匆忙,没有停留,因她的存在而没有停留,楚红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如果这是包养,她就不该住在季云衿的家里,鞋柜里不该多出一双女人的高跟鞋,床上不该放两个枕头,否则还会有更多的麻烦,比如今天来的是她父母,她该怎样应付,躲着,像季云衿躲在自己的衣柜里一样,躲到她的衣柜里去。包养作为借口显然蹩脚,她忽然意识到这不仅是季云衿的欺骗,她也在自己欺骗自己。
她们已经在过一种恋爱生活了。她想到买鸡蛋rou菜,速冻食品,想到明天该吃什么饭,想到离婚——季云衿说得没错。她明知道一个人无法办理离婚手续,为什么会在她带自己去见一位律师朋友的时候临时起意,添加对方的微信,想要继续执行之前造假的想法。
季云衿说得没错。
楚红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季云衿正站在玄关处向曾悠悠发消息,说自己最近很忙,等到期末考结束学校放假的时候再请她喝酒。
过恋爱生活和恋爱是不一样的,不需要什么手续、仪式,没有告白和等待接受告白的过程。
曾悠悠不回消息,季云衿关掉手机,心里烦乱,但这一切和楚红无关,是她将恋情公之于众而拒绝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导致这样局面的出现,让朋友感到不被信赖,让楚红变成柜子中的人。而这仅仅是开始,她们才同居了一天两天——季云衿有着时间上的错乱感,总觉得她们在一起过了很久,像《半生缘》里所写,三年五载如一生一世,这证明她还年轻。
季云衿走到楚红身旁坐下,不知道她是否也有这样的错乱感,起码关起门来,在这间出租屋里,时间仿佛停滞,她们在床上做爱,在餐厅吃泡面,在厨房洗菜装盘……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坐着,难得地享受一种默契。
“期末太忙了,等学校放假吧,我们出去走走。”季云衿重复着曾悠悠的提议。
“走远一点。”
她们已经有过一次短途旅行,虽然一开始并不是为旅行而出发。
“你看过雪吗?”季云衿盯着窗玻璃上缓慢流淌交汇的雨珠,气温已经很低,天黑了,室外恐怕不到十度,室内更冷,在客厅坐一会儿就已经手脚冰凉,但雨滴仍是水珠,温度没有越过零下,不会变成雪花。
“我们去北方,下雪的城市,有积雪的城市。”她看过双雪涛,微微发冷干燥质地的文字。毕业旅行她就想去东北,做了很多攻略,应该坐火车,或者高铁去,却被叶心拒绝,她说讨厌太寒冷的地方,需要穿厚重的羽绒服、毛衣,一层一层的秋裤、保暖裤,将自己裹得像粽子,皮肤会被冻伤发红,睫毛也会结霜,雪地寸步难行,无法拍出好看的照片。
楚红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季云衿低头去看,却发现她睁着眼睛,只是不说话。
“你不喜欢太冷的地方?”季云衿自顾自解释着她的沉默:“那我们去热带,海边。”
“没有。”楚红终于开口,端起桌上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我没有看过雪。”
她在电视剧里看过雪——楚红发现自己对世界的认识起于看影碟,之后看电视,现在看短视频,但她想象不到雪的味道,雪的触感,和雨滴落到身上会有什么不同,堆雪人将雪捏成各种形状和徒手清理结霜的冰箱壁有什么不同。
“你什么时候放假?”楚红起身开始收拾客厅桌上的纸杯,将茶水倒掉,杯子扔进厨房垃圾桶。
季云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领悟到楚红这是答应和她一起去旅行,突然雀跃着跑回卧室。之前学校已经给老师发过放假通知,季云衿坐在电脑前大声向楚红道:“一个月,再有一个月就是期末考。”那时已是明年的一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