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接下来要做的决定,我自己也非常非常清楚。
妈妈,对不起,我决定放弃大提琴,我要去学医。
许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还记得那一天母亲的神色,先是愣怔,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然后,是强烈的愤怒,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一边厉声喝道,我把你打清醒一点儿!最后,眼中是浓浓的失望。
后来,她在维也纳一个关係要好的同学问过她,知知,你天赋这么好,又肯吃苦努力,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站在最耀眼的舞台上。
可你就那样放弃了,后悔吗?
后悔吗?
她也曾问过自己。
她心中早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从未。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包括她的亲人,父母、爷爷,以及家里的伯伯姑姑们,都觉得她简直太愚蠢了,但她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
那其实是一段非常难熬的日子,因为她坚决退学,要重新参加高考,母亲为此气得病倒,整整半年没有跟她讲一句话,父亲对她也没有好脸色,最后还是一向宠爱她的爷爷心软了,对她父母说,家里有个学医的不是更好么,我这把老骨头有个什么病痛,也不用去求人了。
慢慢地,她与家人的关係,才得到一点缓和。
傅云深在昏睡三个月后醒过来,他的病床边站了好多人,医生、护士、家属,层层围绕着他,她站在人群最外面,喜极而泣,泪水汹涌磅礴。
她趁大家都离开后,才去单独见他。
他的状态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他陷入非常绝望阴暗的情绪里,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她说很多句话,他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直至离开病房,她为他放弃音乐而想考医学院的这件事,她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他已经这么痛苦了,她不想再给他造成任何压力与负担。
走出医院,她想起爷爷曾问过她的话,知知,傅家那小子喜欢你吗?
你这么为他,他知道吗?
她沉默了一会,对爷爷说,他会知道的。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她可以骗爷爷,却无法骗自己。
傻吗?
是的,很傻,她自己也知道。
她只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控制喜欢一个人的那颗心。
这世间,感情就是这样,毫无道理,也毫无公平、对等可言。
她一边復读,一边每天晚上都去医院看他,可他依旧对外界一切不闻不问,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沉寂而灰暗。
她觉得无力,却一点也不气馁。
她想,总有一天,他会慢慢走出这绝境。
而她,愿意一直陪伴他。
哪知没过多久,他还未痊癒就转去了海德堡,走得很急很悄然,如同那年他去德国念书一样,当她知道时,他已经离开了。
二十岁的她,已经不再像十三岁那年的自己,蹲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痛哭流涕。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必须好好努力,考上医学院。
他在海德堡的那三年间,她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不是不想,而是他拒绝。
他连他的父母都不想见到,更别说是她了。
她每个星期往他的邮箱里写一封信,询问他的身体状况,也会说一些自己的事情,细细碎碎的——復读的生活真的挺难熬,太久没有拿起课本了;她终于如愿考上了医学院,虽然不是最好的学校,但她依旧很开心;学医比学大提琴难多了,人体经络图比曲谱更难背……在信件末尾,她总是写着相同的一句话,我想去看看你,你愿意见我吗?
那些信,如石沉大海一般,她没有收到过一次回復。
她对他的爱恋,也如石沉大海一般,从来没有收到过回音。
她从他母亲那里,陆续得到他一些消息,听说他慢慢打开心扉,走出了房间,装上了假肢……
她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哪知却忽然再次得到了噩耗。
这一次,她什么都不再顾及,跟着他的母亲匆匆飞往海德堡去见他。
在医院里,她第一次见到朱旧,当听到她的身份时,她忽然眼前一黑,当年在柏林旋转餐厅的那种感觉席捲重来,她觉得整个世界的灯都熄灭了。
她所有的等待与希望,在那片黑暗中,慢慢枯萎。
她告诉自己,知知,一切都结束了,哪怕从来没有开始过,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她已经买好了回国的机票,可他的母亲抓着她的手说,知知,你留下来,我们一起等云深醒过来,好不好?
她放手的意志远远不如心中想要陪在他身边那么强烈。
她留了下来。
后来,他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他的健康状况变得更加糟糕,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
因为这个,他下定决心离开海德堡,离开朱旧。
而她,却因为这个,更加坚定地想要留在他身边。
他们一起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