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虞枝静止了片刻。
不是恐慌愤怒中脱口出的诅咒,而是真正的,生理缺陷,天生差异而导致的行为异常。
钟虞枝很清楚,就如宋媛安说的,事实甚至比她言语表达的更甚,只是那三个字,太尖锐了……
“不正常”。
冷酷到居高临下,刺耳怵目惊心。
让钟虞枝感到生命死亡的恐惧。
“他可能是,害怕陌生人…没有别人抱过他……对不起,左肃。”她很艰难才说,只觉得那声音简直是从身体里虚浮着冒出来的,抬眼时眼尾与睫毛弯起的弧度像羽毛,轻而妩曼,美丽、chaoshi,目光却没有焦点,映着粼粼浮光。
“我抱着他就好了…不影响的……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屋里拿东西…”
犹如有另一个游魂在她身体里说话,钟虞枝对面人的面孔被蒙上一层白布。黑白怪诞扭曲,无法被辨识和理解,直到半掩上房门,她才一下被压垮似的,躲在角落大口大口地喘息。
经脉和气管在雪白的皮下起伏,空气里的水与氧源源不断地进入,供给她的身体,却无法停止那种干渴、冰凉和眩晕。
婴儿的手张开,碰到钟虞枝的颈肤旁侧,短短的五指和手心。背对着她,钟虞枝看不到他的脸,那种触感令她想起小时候池塘中捞起的幼蛙,两条后腿间还留着尚未褪完的一点点尾,全身带着蝌蚪时期shi漉漉的、纯粹晶莹的黑色,就待在她的指腹上,张着非常小而Jing致的蹼。1
那座黑暗黏腻满是尘埃与血腥的阁楼里,钟虞枝也是一样一眼不眨看着他从女人的身体里出生,遍体污血,是一个孱弱、新生、单独的生命。
承载另一个生命全部的希望。
然而这种珍贵沉重的希望,如此脆弱,如此虚无缥缈,被轻而易举破裂,只需要一个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世界清醒的一面倏然向钟虞枝透露一丝气息,而她恐惧面对它的残酷冷漠。
那令她联想起自己。
最终她没有停留太久。想要交换一桶189l的水,钟虞枝需要拿出很多物品。
卫生间有她买的沐浴ru、洗发露和洗手ye,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她庆幸超市总会好几瓶捆绑促销,才使她现在有东西可以交换。
她自己留下了一半,洗衣ye不确定宋媛安要不要,太重了,就先没有拿出来。
厨房里有两把刀,她留下一把尖头的,二十多厘米长,更适合用来自卫…另一柄方形平日更常使用的片刀被装进袋子里。
蔬菜和水果她全部取出来了,只留下土豆红薯一类。绿叶菜留着本身也吃不了多久,她有一些维生素片,短期可以作替代品。
这样零零散散地收拾了一堆,钟虞枝没有秤,只能估算着拿给宋媛安,让她来看。
小怪物跟着她走来走去,起初还会听着声音转头,沙鼠一样警戒,而后就像习惯了宋媛安和左肃的存在,他们不靠近的时候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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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实际上这种浑身漆黑的是蟾蜍的幼体,这个时期非常可爱,青蛙的蝌蚪反而是更大、灰褐色带有斑点的,因为感觉“幼蛙”比“幼蟾蜍”好听,就写了“蛙”,希望不会误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