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无奈道:“真是个大爷。”
前不久,老人找到孙子宋凤山和孙媳妇柳倩,说自己想要去南边的桐叶洲瞧瞧。
这不是自己跳上砧板是什么?
先前青萍剑宗的青衫渡那边,来了一个青衫老者,独自远游至此,听说陈山主不在山中,便不再继续逗留,继续游历去了。
陈平安离开蒲山,来到密雪峰,崔东山委屈极了,我也不能绑着宋老前辈不让走吧。
崔东山不愿意说先生的半句不是,就只好跳脚,破口大骂仰止那个婆姨。
老人这辈子一直在走江湖,直到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那天,好像也没走太远。
暮色里,一位斜挎棉布包裹的青衫老人,缓缓走入城门口,此地是州郡治所同城,老人视野所及,还是与先前所到之处景象无异,断壁残垣,了无生气。
旧大渊王朝境内,一处处原本鬼气森森的战场遗址,如今已经变得天清气朗。
难道说,礼圣是有意为之?
只是一个没忍住,崔东山又开始骂那仰止是蠢货,这就咬饵,自投罗网了?!
是与那个邹子的一个赌局?
难得开口,说话也总是轻描淡写,晚辈稍不留心,就会错过老人们很多藏在平淡脸色、眼神、言语的意思。
“如此一来,先生招惹的,可是礼圣啊。”
前者是年轻时候就想去,那会儿的梳水国武学宗师,总觉得江湖剑客与山上剑修,没什么两样,如果真有区别,一去便知。
后者是宋雨烧老了之后想去,反正两个地方,都很想去,又都始终不曾去过。
宋凤山当然不放心爷爷去那桐叶洲,
至于老人为何突然有此意,他们两个晚辈,心知肚明,得怨那个山神祠建在分水岭的韦蔚,这位山神娘娘,寄了一封密信到竟陵山祠庙这边,与自认为是她闺中好友的柳倩,主动说起了那位陈剑仙的落魄山,即将选址桐叶洲作为下宗一事,反正就是一封飞剑传信的小事,还能白得一份人情,柳倩再怎么说,如今也是朝廷正统封正、纳入礼部山水谱牒的同僚。
陈平安突然接连问了两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竟然让崔东山额头渗出汗水,数次欲言又止,都没能开口言语。
陈平安一时无言。
崔东山呆滞无言,喃喃道:“先生真要与文庙规矩为敌吗?”
宋凤山和柳倩怎么劝说也不管用,只得由着老人单独一人,跨洲游历。
就像一个家里的长辈,大多如此,明明心里很在意,偏要假装不在意。
“趴在田垄边钓过鳝鱼吗?”
陈平安点头道:“你忙去,我自己去找宋前辈。”
陈平安问道:“宋前辈游历到哪里了?”
崔东山笑道:“看样子,宋前辈一开始就没打算怎么游历桐叶洲,故而离开青衫渡后,就径直往北走去了,这会儿约莫走旧大渊王朝的某座旧城,极有可能,就是先生和钟魁见面的那个地方,其余沿途座座鬼城,也没什么可瞧的了,那边好歹还有个好似新任城隍庙的古丘,还在那边忙活,以宋前辈的脾气,肯定愿意停步多看几眼。”
第一次,崔东山觉得自己先生的境界不够高,是好事情了。
老人望向城隍庙遗址那边,小有意外,莫不是城内已经有了新任城隍爷?就打算去那边看看。
崔东山嘿嘿笑道:“先生,与你报个喜,柴芜已经是玉璞境了,小陌赠送的那把本命飞剑,也已经被柴芜炼化完毕,所以咱们青萍剑宗,又多出了一位玉璞境剑修。”
我敢吗?
还是说依仗着文庙规矩,以及脱离战场之外,便笃定先生不敢出手?
就宋雨烧那倔脾气,仙都山如果非要留客,到时候惹得老前辈不痛快了,先生你还不得把火撒在学生头上。
崔东山刚要说话,先生已经身形化作十数道剑光,刹那之间就已掠过仙都山。
能够才见面没多久,就连蒙带骗将那九弈峰邱植在那本英雄谱上边花押,确实独一份。
“《管子》白心篇有言,名满于天下,不若其已也。东山,你觉得呢?”
崔东山说道:“我也没有刻意藏掖什么,所以得知此事后,孙春王,白玄他们几个,卯足了劲,愈发认真炼剑了。孙春王还好些,白玄最可怜,就跟被雷劈了一样,连说不可能不可能,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就差没有躺在地上打滚了,被白玄这么一闹,何辜于斜回也都心里好受了点。不过大体上,谁都没有嫉妒柴芜的一步登天,到底是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眼界宽,见过大世面,道心底子好,不服气是肯定会有的,就像白玄,所谓的不可能,是这个大爷,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比我资质更好的同龄人,不能够啊,不应该吧,怎么可能呢’,最近几天白玄稍微缓过来了,不过肯定还会继续纠结这件事,至少个把月吧。”
其实夫妇二人很清楚,爷爷曾经真正想要去游历的,是北边的那个北俱芦洲,以及那个拥有渝州的西北流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