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谢绯到底留了下来。陆青棠在门卫那儿胡乱对付了一宿,第二天醒来时头疼得厉害。
陆青棠短暂的恍惚后,轻笑起来:“我只是怕你在外面危险,领你回家住罢了。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还是说,你有介绍信去住招待所?”
天光大亮,桌上放着门卫给他买的早点。陆青棠陡然跳起就往外冲,屋子里空无一人,床上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除了那一叠消失的信,再无谢绯来过的痕迹。
陆青棠忍不住扯了下唇角:“不是。你怎么会这样以为?”
这群顽主见多了泼辣的北京大妞,哪里见过这种江南水乡的小美人。
陆青棠走过去:“不好意思,哥们儿,这是我妹妹。”
陆青棠拦在谢绯面前,谢绯绕开他往左,他就往左挡,谢绯往又,他就往右挡。
陆青棠看着她的眼泪,漫不经心道:“什么?”
谢绯站着不动,扭着手指道:“我……我有住处。我在大树下的那家订了大通铺,不用介绍信就能住。”
谢绯咬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迈开脚步进了屋。
他找了个干净杯子洗干净,又翻找柜子里的东西。他记得有一罐别人送的进口奶粉,兴许小姑娘喜欢喝。
陆青棠扯了扯领口,屋里的热气叫他烦躁。他道:“对不起。”
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在陆青棠眼中的形象。
屋内很暖和,装修风格冷硬,东西少且干净,与陆青棠其人丝毫不相符。
四九城的顽主们没有不认识陆青棠的,见状嬉笑:“妹妹?陆少你什么时候
陆青棠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越发显得宽肩窄腰,像堵墙一样挡着谢绯的去路。
谢绯忍着抽噎,道:“是因为刚才那个姑娘吗?”
陆青棠捏了捏眉心,放软语气:“姑奶奶,你这是在委屈什么?”
谢绯脸色惨白地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沓没拆封的信。那些信原本被垫在凹凸不平的桌脚下。
他隐约觉得自己漏了件什么事,可酒精麻痹了神经。直到屋子里传来一声动静。
两人认识以来,陆青棠都是温柔亲和的,谢绯第一次看见陆青棠这样的一面。
哄了半天,谢绯抖着嗓音道:“我是喜欢你,你也不能把我当成那种坏女人……”
谢绯强忍着没哭,小声地与他们讲道理,却不知道自己这幅娇娇怯怯的样子最招人。
可谢绯不一样。
这也是他为什么与谢绯断了联系,再不看她寄来的信。
他不知道谢绯是被什么样的家庭养大的,羞怯得如同旧时闺秀,谈爱时却浓烈如火,天真热忱,兴冲冲捧出一颗心来。
谢绯眼里又汪了水,却始终没有落下。她小声道:“我来北京是想问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了。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你一封也没有回。”
陆青棠一晚上的酒气都化作烦躁涌了上来:“你哭什么?”
所幸没跑多远,就看见了谢绯。她提着那个小包,被一群穿将校呢的纨绔围着。
谢绯几乎要哭出声来:“我要回家!”
“那种地方怎么能住!”那家陆青棠知道,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想到谢绯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就叫他火冒三丈。
她的眼泪让陆青棠软下语气:“太晚了,明天我送你去火车站。”
陆青棠让谢绯坐在书桌边。他提起空荡荡热水瓶,皱眉去厨房烧热水。
她一言不发,把那些信抓在手里,又去提自己的行李,低着头就往外冲。
这句话信息量未免太大,陆青棠怔了怔,终于从谢绯通红的脸颊里领悟出意思来。
谢绯颤了下,粉润的唇用力抿住,却是没能忍住,更委屈地抽泣起来。
陆青棠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疲倦与头疼反复拉锯,叫他平素的好脾气尽数崩塌:“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谢绯,你是不是太会给我惹麻烦了?”
太好骗了。陆青棠心中越发烦躁。
陆青棠打开门:“你一定要在外头,挨着冻跟我说话吗?”
谢绯看着他毫不掩饰的轻蔑,又想起刚才那姑娘与他的亲密姿态。陡然间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
他语气这样差,吓得谢绯哆嗦了一下,小鹿眼里又汪起了水光。
陆青棠忙冲进卧室。
谢绯道:“她不是你对象吗?”
地找陆青棠的麻烦。
陆青棠张了张嘴,却发觉此时说什么也是无用。
她努力笑了下,没有成功,却把眼泪带了下来:“现在没必要了。”
谢绯脸色苍白起来:“我来找你,是不是打搅到你了?”
稍稍一伸手,就能掬起满捧爱意,抑或将她的心摔得粉碎。
“我现在就要走!”谢绯忽然抬起眼,满是泪水的小脸上透着倔强。
陆青棠浑身酸痛,头疼欲裂,爆了句粗口,披上外套又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