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在宴上,我问你,是否有过心仪的男子。”他继续磨,十足有耐心。“怎么不答。”
比如此刻,动作停了,她不上不下,卡在悬崖顶上,不得不抬起脸,看他。
“我不怕领不了月钱。我是怕来不了月事。”
雪地如白夜,让她想起从前随李贤在长安监国,三更时登上钦天监的观星台,听他拍着栏杆唱,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静夜的喘息,床榻的摇动,攥住床帐骨节分明的手覆盖着另一只手,黑发交缠。
那是他们的第一回。
她后知后觉,脸红了,没说话。
“没有。”她仰起脸,朝着月光。“回殿下,十六,没有心仪的男子。”
个层面,情急之中把乱糟糟的衣领攥得死紧。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右眼下一颗痣,冷漠时格外有情,但其实在床上不留余地,每回都弄到她都疑心李贤对她有私怨,但找不到旁证。
这是今晚她说的第二句,每句似乎都能准确挑得他动火气。
他声息沉重,问她在看什么,她说,灯烛。
眼神里氤氲风暴,是泼天的雨。情绪满溢,还总没事人似的,最要命的是,做什么都冲在最前头,生怕,比他晚死。
反正无论怎样她都不会哭,不会求他,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最多不过红眼角。但这就是最可气之处。
“十六。“他拧起眉。
直到天明,他才到底,声音喑哑失控,不能辨识,说,本王常年服药,诞不下子嗣,你无需挂心。然后他披衣下床,走了,把她晾在那。过了许久,她才恍然惊醒,手忙脚乱收拾衣服溜走,天光初亮,听见檐前鸟叫都心惊。
打架似的,他没收着力,她也不懂谦让,闹得挺不愉快,结束后她有几天没被传唤,窝在后院看麻雀打架,同院的陈七幸灾乐祸,说看看,全院就你最傻,非说殿下危急,搅了殿下的好事。这下领不了月钱,瞧瞧谁急。
陈七还在聒噪,见她眼神定定的停在天上,想到个要命的可能,神情顿时严肃。
“陈七,你长进了,会背诗了。“
尽量,像个不声不响的物件,用过了,就算了。
她被李贤压着,在宴席散去的柱子上。人一晃,烛影也跟着晃。
又反应一会,惊得原地翻个筋斗。“你你你……殿下和你睡了?”
她完全神游天外。好容易,过了这么些天,她把那夜的画面忘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被这么一闹,又都想起来了。
02
“闭眼。”
大雪夜,雪地把殿里映得雪白。无需掌灯,也能看得历历分明。
擅自起心动念,就是僭越的第一步。
她叼着稻草长叹,语气带着几分惆怅。
“那你岂不是……殿下欺人太甚!”陈七一拍大腿:“咱就算是死士,那也是卖命不卖身!这算怎么回事儿,挡刀也是你,挡酒也是你,那那那什么还是你?十六,咱犯不上。这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今后若是再看上什么如意郎君,你怎么办?”
凭什么,凭什么。他和她不同,明明有无数活路可走,却选了那条死路。
“十六,你不会是……切记,万万不可。”
把人欺负到顶点,她
听见他叹气,说十六,今夜吃了本王的蜜饯,多少忍耐本王一些。
沉水香的冷气阵阵扑到她鼻端,吸入腹中,灼烧剧烈。这句话把她烧成了灰,渣滓都不剩。
“晓得。”她嘴角勉强上翘。
她尝着蜜饯,尝出点苦涩,脸上还是木呆呆的没什么表情,眼角红了,也不知道。
她就闭上眼。接着嘴里被放进一块蜜糖,是从没吃过的。
她被晃得思绪不连贯,发尾搅在一起。
他拨她手,拨不开,觉得好笑,就停下,低头看她。
陈七还呵呵傻笑,半晌反应过来,倒退三步。“十六,你你你是女的?”
“嗯?”装傻,她最擅长。
蜜饯的甜味在唇齿里化开,她在太子府寝殿里吃点心这件事,对她来说,比躺在太子寝殿的床上都可笑。但谁都有软肋,她的软肋就是从唇舌到肠腹的恒久饥饿,是荒年留下的深疤,谁都不知道,但李贤知道。
但李贤,总能让她心里平地起惊雷。
“樱桃酪。”提示的声音很低。
那次之后他也找过她许多次,话少,时间长。她也乐得不说话,但眼神也能泄露天机,她就尽量避免对视。
李贤失笑,扳过她脸,说,十六,专心点,我在你里面呢。
汝乃太子之手,太子之眼,太子之心腹。若非太子之命而擅行,则为僭越。僭越者,一律杖杀。
她宁愿他不如此执拗,但活到头才能发现,其实他能走的路,也只有那么一条。
当年入太子府,死士所要牢记的第一条,便是不可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