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她亲眼瞧见外婆的死,然后被五通变成了“鬼”。在“五通”进门之前,外婆叫她藏进柜子里,她很听话,没有出去,也没有发出声音。
她太害怕了。外婆最后一眼没看她,也因此没有暴露她的位置。
但也因此永远,永远没能说出那句再见。
雨幕铺天盖地。她在雨里走,漫无目的没有方向。该死的是她,不是外婆。她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父母未知,村里都说她邪性,能看见“脏东西”。会不会,脏东西就是她自己?
手里捏着外婆送她的金色小吊坠,铃铛哗啦哗啦响。
这么个轻飘飘的东西,有人却要拿尊严,拿命去换。当宝贝地送给她。她还没来得及说,外婆,我们早就不流行这个啦。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脚上走出水泡,膝盖酸痛到再不能前进一步,就坐在山边公路的大石头上休息。这里山崖很陡,跳下去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她往下看了看,碎石从脚边掉下去,很久,才听到回声。
轰隆隆。山下如雷轰鸣,却是有人在这种天气里开机车上盘山道。
雨幕如织,她看不清那人的脸,戴着头盔。但车停在她脚边,人声音在头盔里闷闷地响,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短发,肩背宽阔,背着把长刀,很古怪的样子。他问:“上车吗?”
她点头。
机车掉头向山下驶去,把雨幕甩在身后,风驰电掣,所向披靡。他车技很好,没有拐不了的路。几次她以为两人都要葬身山谷里,他都堪堪飘过。
好像侠客骑白马,流星飒沓,天宽地阔,连命运都追不上他。
车停下时雨也暂歇,他短暂地摘了头盔透气,头发遮住脸她瞧不见长相,只看到一道优美下颌线,和右耳垂的耳洞。
他从怀里掏出个钱包,把全部现钞塞给她。
“再想不开,也不能这个天气走山路。”他声音冷峻,是清风拂山岗。“我下山没带太多现金,如果还需要,去杭州,打这个电话,有人会帮忙。”
大雨滂沱。
她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行走,走到天地苍老。白马少年仗剑而来,伸出那只手,右耳有耳洞,却没戴什么耳坠之类。写手机号的那张纸被她弄丢了,可她记得要去杭州,就去了杭州。
那是她喜欢机车潮男的最初理由,这么多年,那一晚的回忆被埋在深深处,此时却翻腾上来,淹没她,吞掉她。
可能是快死了吧。
“秦陌桑!”
那一声吼割破幻境与现实的交界,她在即将倒塌的房屋前睁眼,发现周围是货真价实的火海。
李凭撞开门,瞧见她站在院里,身形摇摇欲坠,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抱住她,拢进怀里,拢得深到骨骼撞得疼痛。
很想要,很想见到。
眼睛的余光看过去,看到他右耳有一处耳洞。年深日久,已快要愈合。
“李凭。你很多年前,有没有去过…贵州织金县官寨苗族乡。” 她任由李凭抱着她,在他耳边开口,声音沙哑到不能辨识。“在路上拾过一个小姑娘,给了她好多现金,还有你电话。”
他没回答,房倒屋塌,火在四处燃烧。不知道谁放了火,把她锁在这,存心想要她死。
“出去再说,你……”他把她抱起来,走出火场。身后砖石倒下。“最好闭上眼。”
他走出大道,站定在村口广场上。几十柄私人武装对着他,悍马围成一圈,是训练有素的海外雇佣兵,五百米范围内可以确保他没有胜算,何况手无寸铁。
“有些东西,我不想给你看到。”
他说完这句话,悍马瞬间炸开,铁皮飞溅。
地狱业火烧光一切,故事的开始和最后都只剩少女和少年,还有白茫茫大地无声,灰烬飘落。
“是。”他在火里开口。
“那年我去过你说的那个地方。你说的事,我也记得。怎么?”
“没事。”
她在灰烬里抱住他,抱得死紧,不顾廉耻也没有道德,更不去想会不会有回应。
李凭的身子突然僵硬,然后咳嗽一声。
她睁眼,低头,瞧见他手腕上的情蛊符咒,正红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