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忘了在哪看过,有位历史学家曾说,如果一个百年前的人,因着某种缘故,忽然在百年后的某天醒来,他会被周遭看到的一切吓疯,因为变化太巨大了,超出了人的认知范畴。
可是当齐悦看着餮的时候,他觉得那位“砖家”只是坐井观天的青蛙而已。他之所以下那样的定论,只是因为他没见过眼前这个、枕着一只手臂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全神贯注盯着“小亮盒子”看的男人。
就像他自己曾对兰斯说过的那样,这个世界,远比普通人看到的要广阔许多,世间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不是能用俗人所自恃的“科学”,可以全然解释得通的。
餮曾经亲口对齐魅说过,他的身躯,虽和齐魅一样是唐时的人,但他的脑内,天然含着始自上古鸿蒙时期、“混沌”诞生于大荒间的遥远记忆。所以,当他的身体发生异变、意识苏醒为饕餮的那一刻起,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以久历沧桑的目光,去审示世间的一切。
时光恒弥,于他,只如指缝间流过的清浅细沙,若不是齐魅的出现,他恐怕永远不会想要切实抓住任何一个人、或某样东西。
邪神饕餮的认知力、学习力,自然不似世间庸“人”,他是可以轻松拥抱任何变化的“神”。从这个意义上讲,那位历史学家说的倒也没错。
餮学得很快。齐悦试着用餮能听懂的话,给他简单讲解了手机的功能,告诉他那大概类似于,古时千里传音的法术。齐悦还耐心地给餮示范了基本Cao作,下载了一些常用的程序。餮一下子就领悟了,乐此不疲地开始了探索。
自从出封以来,他的性子本就喜怒不定,这会儿似又心情大好,同意了齐悦想要换回自己原先那张手机卡的请求——毕竟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同事啊、学生等找他的,若是打到了餮的手机上,着实不便。
其间还有一个小插曲。齐悦想要给餮设置指纹解锁,可现代科技,却怎么也识别不出古老邪神的指纹。尝试录入了好几次,都是读取失败,系统提示无法识别,似在暗喻着,餮本就不该是属于这世上的人。
齐悦捏着餮的手指,指腹贴着指骨,倒是希望永远那样“录入”下去,可餮的耐心,自然不是无限的。无奈,齐悦只得帮他选了滑线解锁的方式,餮看一眼那折线的图形密码,便牢牢记住了。
齐悦希望,在某种程度上给餮自由。虽然邪神的身体,被困在了阱中,但阱的结界,对手机信号完全没有任何影响。最起码,如果餮想他了——如果他偶尔,真的会想自己的话,那么,他的思念是自由的,是可以随时飞到自己身边的,就似古人幻想过的那样,能真正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点某一个键,立刻就接通。
“就是这里。邪主往这里一按,即便小悦不在家的时候,也能跟小悦说话。”齐悦一手端着哈根达斯盒子,另一手夹着小勺,纤指点在屏幕的拨号键上。
餮端着手机,悠闲躺在沙发上,张着嘴,一口一口品着齐悦喂进他嘴里的冰激凌。
冰激凌的甜香,沁在齐悦鼻间,滋养他的心田。他跪坐在沙发前,满脑子浮想的,都是餮方才吻过他唇角时的片刻温柔。
他吻了我虽然不是嘴对嘴,可是,这已经是我离他最近的一次了。刚才就像是做梦一样
不管被虐多少次,齐悦的心总能振作起来,偷偷为餮悸动着。他耐心地挖着小银勺,在那松软香糯的nai霜上,一点点抠出了一个?。
“邪主你看,好不好看?”
餮放下手机,斜过脸来,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那个、“少女心”十足的图案,又看了满脸期待的齐悦一眼。他没说话,只又张开嘴,示意齐悦再送一口进去。
齐悦这才想起来,古时的人们,并不以这个简笔画符号传情达意,怪不得餮看不懂。于是齐悦又喂了餮一勺冰激凌,然后将塑料盒子、连同小勺一起放下。空余出的两手,放到胸前比了个心,齐悦腆笑着说:“邪主,‘心’悦君兮,情真意笃,有此冰淇淋为证。”
餮笑了。这是唯一一次,齐悦不是在记忆里、而是在现实中,亲眼看到心上人的笑容。那里头破天荒的,不藏着恨意或凶险。他嘴角弯起的弧度,犹如月牙儿,月华将齐悦的心,照得一片敞亮。
餮说:“可莫要以冰淇淋为证了,它会化的。魅官儿这一世对我的好,我又怎会不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