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四日后裴鹤之找上了柳辞。柳辞专门为裴鹤之空下一天,就静静在当初绑他的别苑逛园子。园内都是柳辞的心腹,她不担心这群人做长舌妇。而这处别苑造的时候花了大价钱,造景水平一流。假山拱门,芭蕉棕榈,处处相得益彰。天空Yin蒙蒙的,黑云层层加码,那场经年不遇的暴雨马上要来了。身后的翠儿接过婆子递的消息,已经按照柳辞的意思,拒绝了裴鹤之三次,但那人竟然不屈不挠地一直来问,还把别苑中守得婆子威胁个遍。据婆子说,裴世子看起来很不对劲,他右臂在渗血,还狂咳不止,像得了痨病似的。这话听的柳辞心情舒畅,看翠儿和婆子都捻起手巾遮住嘴,柳辞不由得笑出声。等到有人来传第四次消息时,时间已过正午。裴鹤之已经熬了将近两个时辰。柳辞吩咐下人传菜,她今天要在杜若馆吃饭。一边又拉住想要同去的翠儿,示意她跟自己走。翠儿会意,主仆两人便一齐往杜若馆而去。裴鹤之正是在杜若馆等待。他此时真可谓惨不忍睹。情蛊发作,他瞳孔隐隐有扩散之势。右袖子已经被鲜血浸透,左臂也开始渗血了。如果柳辞再晚来一会儿,这人估计会失血过多昏过去。见到柳辞踏进他所在的房间,裴鹤之忍住狼狈地咳声,看她的眼睛布满Yin翳。情蛊就是这样,让人欲火焚身,却又让人头脑清醒。裴世子现今的模样宛如一头豺狼,他想像上次一般扑过来啖尽柳辞的血rou。可是这次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柳辞心情很好地拍拍他的脸,“裴世子,你是不是这几天都在找高人去情蛊啊。”裴鹤之不答,眼神却更凌厉。“我上次就告诉你了呀,除了我的身体,情蛊是没办法解开的。”柳辞笑眯眯地摸摸裴鹤之的头,像是在摸一条狗。“接下来我说的话你最好仔细听进去,不然下次我一定不会来见你。”“第一点,你一定要想办法在三个月内爱上我。”“第二点,以北静王府的名义搞来三千石粮食,送到城西柳家别苑。”“第三点,想办法劝谢辞也买下两千石粮食,同样送到柳家别苑。”
裴鹤之的脸越来越黑,但是这次他却没有嘲讽的力气了。冷汗结在下巴尖,裴世子咬牙问道:“你究竟,为什么,又为了什么找上我?”柳辞踢踢拉拉地走向主座,十分不拘束地坐了下来。染了鲜红蔻丹的手指点在太阳xue上,她在想该怎么回答裴鹤之的问题。思绪回到她死掉的那段日子。永乐十一年三月,京城遭遇了十年不遇的大雨,这场雨下了整整半个月。许多人在这场水患中饿死,生还的平民也只能说生不如死。接下来的几个月,京城内景象宛若炼狱。吃人、卖人,易子而食这些都成了寻常事。粮商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地垄断粮食,以奇高的价格大赚一笔之后便逃难去了,几乎所有粮食都流向了王孙贵胄。而那些经历水患的灾民中,有些举家逃难去了;有些则上了雕喜山成为悍匪;而有些作为接应,留在京城内寻觅贵族人士,将他们绑去作为人质劫财劫粮。谢姝便被掳去了雕喜山。那个单纯的谢姝,人人都爱的谢姝,在灾民流窜的时期,她还天真烂漫地带着少许人马与裴鹤之一起逛胭脂铺子。裴鹤之发呆功夫,谢姝遍已掉入了接应老板的暗房。之后,在又一个滂沱雨天,谢莱沉默地、不顾柳辞挣扎地,将她禁锢在高头大马上,飞驰来到雕喜山匪寇老窝,大喊着交换人质。谢莱那时喊的什么呢?喊的是:“此乃巡盐御史之女柳辞,也是我谢莱之妻。谢家已将多数粮食分于城内百姓,近日已无余粮。但以吾妻换阿姊谢姝,你们便能得柳家粮财!”巡盐御史,皇帝的心腹,贯来富得流油的官职。寇首默许了这则提议。于是柳辞便如同被拔去翅膀的蝴蝶,永远地跌落在雕喜山的烂泥里。死前的最后一眼,隔过重重雨幕,她看到了谢莱,也看到了裴鹤之,还看到了傅珍与容缰列,他们四人骑在马上,每人都争将谢姝搂入怀中。只有谢莱多看了自己一眼,那是一种柳辞不认识的眼神。思绪回笼,柳辞看着满面冷汗的裴鹤之,竟不知从何说起。裴鹤之当日与谢姝逛胭脂铺做错了吗?好像没有。但是因果关系就是如此奇妙。他起的因,果竟然还是兜兜转转流回到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