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你是在为舅母担心吗?”程鲤素问。
程鲤素与宋陶陶过来看白容微,带了不少贺礼。眼下肖家是昭康帝眼中的香饽饽,往日那些亲戚,便又记起了“昔日旧情”。
禾云生也看见了她。
迎面走来一名青衣少年,眉眼清秀倨傲,同那爽朗活泼的姑娘或有几分相似,宋陶陶脚步一顿,“禾……”
程鲤素站起来,道︰“我去找他!”一溜烟跑了。
不过,虽未归来,众人也知道是迟早的事,毕竟九川和吉郡都已经被收復,算算时间,他们此刻应当在回京的路上。
她知道了禾晏的消息,也很担心。纵然她曾因为禾晏是个女子一事,暗中苦恼纠结了许久,但如今,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宋陶陶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对着远去的人还是对自己,小声自语︰“她肯定会
“我隻愿她安好无虞。”
另一头,程鲤素跑到了祠堂门外。
死亡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因此,战场才会变得格外残酷。而真正意识到残酷的时候,人就会开始长大。
他从少时起的习惯,每当不安烦躁的时候,难以忍耐的时候,走到这里,点三根香,三炷香之后,一切寻常照旧。
过了很久,久到程鲤素以为肖珏不会回答他了的时候,肖珏开口了,他道︰“是。”
似是禾晏在凉州卫认识的富家小姐,许是肖家的客人,他今日来肖家,也是为了打听禾晏的消息,当然,并未听到他想要的消息。他忘记了宋陶陶的名字,隻稍稍点一点头,算打过招呼,就要侧身走过。
禾云生脚步停住,抬眸望来,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肖一怔︰“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祠堂。”
肖珏沉默。
他每日下学后都要往肖家跑,每日见到肖珏,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夫,可有我姐的消息?”
或许,她也开始长大了。
他好些时候没有看见肖珏了。
肖珏没有看他。
肖珏总是摇头,淡道︰“没有。”
程鲤素望着他。
肖高兴极了,当年因为肖家出事,白容微身子落下病根,这一胎怀的格外艰难,如今母女平安,也算是一件好事。
程鲤素一愣,被发现了,他乖巧的走了进去,叫了一声“舅舅”。
禾云生每日起来的更早了,除了上学馆外,他天不亮就起床,爬到东皇山上去砍柴。如今他们家的生计,其实并不用如此辛苦,禾云生砍柴,也并不是为了生活,不过是想要自己的身手好一点,再好一点。
天气越发寒冷,院中落叶纷纷,瓦上积了一层白霜,他蹑手蹑脚的往里走,看见祠堂中央,正对的牌位前,青年负手而立。
她记得这少年,是禾晏的弟弟,性情与禾晏截然不同,可眉眼间的意气与坚毅,却又格外相似。
青年的声音响起,“你躲在后面做什么。”
深蓝色的长袍,将他衬的冷淡而疏离,望向祠牌的目光,亦是安然和平静。程鲤素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惊雷雨水绵长不绝,他也是这样,为了追一只花猫,误打误撞的躲进了这里,不小心撞见了冷酷无情的青年内心,世人难以窥见的温柔。
可禾云生自己,仍旧天天期盼着会有好消息传来。
宋陶陶就有些失望起来。
从白容微屋子里出来,宋陶陶心里有些发闷。
无忧无虑的少女,过去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今日的发簪不好看,新出的口脂太暗沉,眼下,终于明白了无奈的滋味。
他同肖珏感情亲厚,肖与白容微已经见怪不怪,倒是宋陶陶,待程鲤素跑了后,问白容微︰“肖大奶奶,可有禾大人的消息?”
“喂……”宋陶陶下意识的叫住他。
白容微闻言,嘆息一声,摇了摇头。
吉郡是打了胜仗,可禾云生也得知,禾晏在打仗的时候身受重伤,这之后,那头就没有再传信回来,纵是传信,也并未说明禾晏的状况。禾云生忍着没有将这些事告诉禾绥,禾绥年纪大了,他怕禾绥知道此事日日担心。
这之后不久,白容微也诞下一位千金。
如果有朝一日,他的身手能比得过禾晏,日后禾晏上战场时,他也就能一同出发了。
平心而论,抛去禾晏是个女子的身份,她其实也很喜欢禾晏。
宋陶陶嗫嚅着嘴唇,想了想,才开口,“你放心,武安侯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他的不安和恐惧,不可以被外人瞧见。就如此刻,看似宁静下的波涛汹涌。
……
禾云生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默了片刻,对她道︰“多谢。”才转头离开了。
程鲤素将母亲托人送过来的布匹和补品让肖家的小厮收好,左右望了一圈,没有看到肖珏,就问肖︰“大舅舅,小舅舅不在府里吗?”
没有,多么令人沮丧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