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席地坐了下来,肚子发出一声轻响,才发现这场战事结束到现在,她还没有吃过一口东西。
“他没有家人,这把刀就是他的家人,陪伴了他这么多年,跟着他一道入葬吧。”禾晏瞧着地上的汉子,那总辨不清方向的,绕来绕去迷路的老大哥,看他脸上平静的笑容,想来,也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没有。”她微微扬起嘴角,似是透过眼前的弯月,看到了另一个人。
回答他的是沉默。
禾晏随着他往前面里走去。
连日以来的战争,不断有人死去,从凉州卫来的男人们终于意识到,这一次同从前每一次都不同。战争令他们迅速成长,令他们变得寡言、坚定而冷静。王霸早已不是先前动辄喊来喊去的人,这些日子,他沉静了不少。
……
营帐中的女子,在舆图上落下最后一笔,揉了揉眼楮,站起身,走了出去。
石头是中箭而亡的,箭矢被拔掉了,胸口的衣衫被染得通红。黄雄是死在刀下,听闻他最后与两个乌托人同归于尽,最后找到他时,他还死死握着手里的刀。
似是为了庆祝夺回九川的胜利,深夜,月亮出来了。
江蛟将水壶递给她,她仰头喝了一大口,姿态爽朗。脸上还带着未擦干的泥泞和血迹,看起来格外狼狈,唯有那双眼楮,仍如星辰一般明亮。
……
她咬了一口干饼,粗粝的粮食填入腹中,带来的是真切的饱足。
禾晏仰头灌下一口水,声音依旧平静,“得让他快点走出来。”
远处传来乌鸦的声音,夜里的冷风吹得火把如晃动的星子,年轻的女将站起身,拍了拍身边有人的肩︰“早点回去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爬上城楼,望向远方,城外的方向,一片黄沙茫茫,远处烽火映着长平的地面,戈壁荒凉,白色的城楼在这里,如深海中的孤舟。
她唇角的笑容顿时散去了。
转身离去了。
禾晏看到了石头和黄雄。
脸上尚且带着还未来得及擦拭的血迹,正要去清点战果,就见王霸面色凝重的朝她走过来。
抚越军里,人人都说禾晏天生神勇,用兵如神,永远不知疲惫,男子们经过这场大战尚且需要休息。她却是从下了战场后,清点战果、安排指挥接下来的追击、重新分析敌情,到现在,衣裳没有换,干粮没有吃,只有在此刻,在无人的城楼上,席地而坐时,才会稍稍流露出一点属于自己的疲惫。
战死的士兵只能就地掩埋,活下来的士兵们则在一一检查他们身上是否有带着的信物,若能找到,待回到朔京,拿给他们的家人。这里的士兵每个人上战场前,身上大多都装了一封信,若是不幸战死,战友会将遗信带回给他们的家人。
脚步坚定,再不回头看一眼。
这样好的刀,若是用在战场上,也是让人眼馋的。
他听到禾晏的声音︰“小麦怎么样了?”
有小兵问道︰“大人,黄兄弟的刀……”
先是洪山,现在是石头和黄雄。
“我知道,他在呢。”
过了一会儿,禾晏抬起头看向城楼远处。
小麦在一边哭的哑了声,两眼通红。禾晏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石头和小麦的时候,自小长在山中的猎户兄弟,同她说起来投军的志向,小麦活泼天真,贪吃好玩,石头寡言稳重,心细如发。
孤旷的荒漠里,唯有那轮银白的弯月,静静的悬在夜幕中。
凉州卫的兄弟,已经走了一半。而下一个走的是谁,谁又能走到最后,活着回到朔京,没有人能说得准。
禾晏在他们二人身前半跪下来,认真替他们整理身上被砍得凌乱的衣衫。
一轮弯月挂在夜空,将凄清暂且照亮了几分。
战争让这一切都改变了。
禾晏虽然没有流泪,但不代表她不难过。她毕竟是个女子,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去,应当很无力。
她很早以前就明白,人在上战场时,是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当披上铠甲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付出生命的准备。活到最后的人,不怎么幸运的,免不了会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离去。
吉郡连日都在下雨,雨水洗净了地上的污泥和血迹,若非散落的兵器和尸首,兵
禾晏微微一笑︰“多谢。”
“禾兄,”江蛟问︰“你想都督了吗?”
这话说的残酷,可江蛟心中也明白,这是在战场,战场上,不会给人留下悲伤的时间。
她站起身,悲伤不过转瞬,就道︰“叫他们来我帐中,有战事相谈。”
“不太好,王霸一直陪着他。”江蛟的声音低沉下去。
“你来看看吧。”他道。
一个干饼递了过来,禾晏微怔,江蛟从后面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道︰“知道你大概没吃,特意给你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