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相见争如不见 朝夕多情何似无情
含元殿。
宴会正是高chao处,酒已喝过几轮,连燕齐光都已有微醺之态。
他其实若不喝,后头的酒,自然都能换成蜜水,但他却摇了头。
扎扎实实这么几轮灌下去,燕齐光不知为何,反而觉得清明了许多,只是他却头一遭在思考,保持清明是否真的什么好事。
他自嘲地冷笑了一声,自己斟了杯酒,一仰脖便一口干了去。
入口甘醇,到喉咙口却火辣辣的,辛烈无比。
活了二十余年,燕齐光第一次需要藉酒浇愁。
今夜这种场合,他本来是需要用最完美的仪态出现的,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可是燕齐光现在已经很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本能几乎绷不住了。
因为醉眼朦胧间,他似乎望见了一个人。
这次宴席座次在含元殿的内殿和外殿都安排了,外殿是十人一桌的席面,热热闹闹摆了整殿,今晚大部分人都是在外殿赴席。
内殿上首自然是燕齐光的位置,底下两溜排开,都是一人一几,能在内殿有个座儿的,都是京中排的上号的宗室公侯和燕齐光的心腹重臣,朝中的老狐狸几乎都在这了,以韩耀的出身和爵位,因为年龄资历尚浅,都只能坐在中不溜丢的地方——这还是因为他颇受燕齐光重用之故。
此时坐在燕齐光的这个位置,能将阶下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韩耀身后刚刚那个侍膳女官不知何故不见了,新换了一个穿着湖绿色袍子的女官,那女官端了酒壶,端端正正半蹲下去,替韩耀斟酒。
韩耀往旁边一看,亦是吃了一惊,不由问道:“怎么是你?”
原来这绿衣女官不是别人,正是嫮宜。
嫮宜垂着头,神色淡淡,只道:“张女官身子突然不适,嬷嬷便让奴婢上来伺候了,韩大人见谅。”
虽然宫中自有宫女,但今日晚宴到处要人,单是含元殿中都有这么些人要伺候,别提后宫中还有敏妃还开了宴招待各公主王妃诰命等女眷,人手究竟不足,就抽调到永巷的女官去了。
反正女官本来也要负责宫中事项,类似民间的通房丫头,让她们做事也不算太出格。
是以嫮宜今晚在这。
韩耀挑了挑眉,端起刚刚斟满的杯子,啜了一口,才道:“可惜啊,方女官这齣戏竟还是以被表哥抓回来收场……无趣,无趣!”
说完撇了撇嘴,将剩下的杯中之物利落地饮尽,又把酒杯放在嫮宜面前,示意她倒酒。
说起前事,嫮宜勉强一笑,提起酒壶将杯子倒满了,郑重道:“虽未成功,但当日韩大人之恩,嫮宜铭记在心。”
韩耀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又将酒喝光了,抱怨道:“这宫中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是小小巧巧的,这酒杯也做得这样小,一口都不够!”
他伸出手缓缓摩挲着杯子上细緻的纹路,才偏头对嫮宜笑道:“到底宫中太小,竟让我赴个宴都能遇着女官呢。”
韩耀又若有若无瞥了上首一眼,目光兴味盎然:“只是这内殿也太小了,什么都看得到。”
嫮宜忽然解过韩耀的意思来,一时僵在原地,愣了片刻才若无其事地替韩耀重新满上,然后站回了韩耀身后。
看得到又如何?看不到又如何?
事已至此,相见不如不见。
她倒是恪守本分,阶上的人却差点把杯子都捏碎!
他在上头瞧得分明,嫮宜和韩耀还说了会儿话,甚至还露出了笑!
韩耀邻座的几个,偶然瞥见嫮宜容貌的,虽都是心思深沉的,不至于太失态,但眼里的惊艷是骗不了人的。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往阶上看过。
一眼都没有。
燕齐光冷笑一声,直视天颜是万万不该的,永巷真是好规矩!
他执着酒杯,几乎是咬着牙灌了进去。
一把火在心头烧的炙烈,将他的理智烧得几近全无,他如一把拉到极限的弓弦,箭只已架好,危险、紧张、而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