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宁以为自己听错了,皱了皱眉头,问:“什么?”
楚晚宁忍着淡淡的笑意,走到他身后,轻咳一声,问:“在做什么?”
“救什么?”
楚晚宁:“…………”
他说完,洁白丝履踩在潮湿的石阶上,执着油纸伞,径自往山下走去,墨燃愣愣瞧着他吴带当风的飘然背影,半晌之后,猛地反应过来楚晚宁的言下之意,刹那间脸涨得更红了,眼睛亮的出奇。
但他终归还是太矮了,站的臺阶又比楚晚宁低一级,很努力了,伞才勉强遮住楚晚宁的头顶,但力道又没维?稳,风一吹,手没拿住,伞瞬间倾斜,成串的水珠子统统落进了楚晚宁的颈领沿口,顺着脖子流进去。
楚晚宁忽然问:“想学吗?”
墨燃说第一句的时候,他可以答“嗯。”
楚晚宁记得当年薛正雍得知他的决定时,又是宽慰又是意外,问了他一句:“玉衡,你怎么就愿意收他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墨燃才从地上站起,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已撑开了一道金色的半透明屏障,流淌着五瓣花影,替他遮去了细密的风雨。
转眼,都这么久过去了。
楚晚宁道:“明日晨修后,去善恶台后面的竹林,我在那裏等你。”
第一句话是“玉衡长老”。
“……嗯。”
“啊。”少年一惊,回过头来,仰头看着他。
墨燃笑了,酒窝深深,很是可爱,他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磕磕巴巴:“救,救蚯蚓。”
那时候,自己坐在善恶台的高座上,手裏扔捏着墨燃给他的那柄油纸伞,修长指节若有若无,磨蹭过古拙的伞柄,最后淡淡说了句:“方便他救蚯蚓。”
楚晚宁淡淡问:“用树枝?”
墨燃:“嘿嘿。”
楚晚宁乜了他一眼,说道:“是我的武器。”
“天问是什么?”
楚晚宁一拂衣袖,神情漠然:“它自然有凶狠的时候。”
楚晚宁摇了摇头:“我不是在说这个。”
“是,师尊!”
“这么小?”楚晚宁替他把话说了出口。
“救蚯蚓。”
墨燃一怔,随即蓦地睁大眼睛,惊喜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会连连点头,一张俊俏的小脸涨的通红。
墨燃显得更惊讶了:“长老的武器……这么……这么……”
还没等楚晚宁应声,他睁大了眼睛,就说了第二句话:“你怎么没打伞?”
墨燃说第三句的时候,他可以答“你自己留着。”
楚晚宁没有再答话,只是垂眸望着青竹伞骨的眼眸裏,逐渐有了一点点的笑意。
他再也顾不得地面湿潮,立即跪落叩首,尚且稚嫩的嗓音裏儘是热切与欣喜。
于是,还没等楚晚宁作声,墨燃又火急火燎地忙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等雨停了,这些从泥土裏跑出来的蚯蚓就该晒成蚯蚓干了。”墨燃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想把它们都弄回草丛裏。”
“天问。”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墨燃,想了片刻,又绕回了最初的那句话。
瞧见对方面色清冷,墨燃大约是担心被玉衡长老看不起,便急着道:“我,我倒不是怕用手,就是小时候阿娘跟我说过,蚯蚓不能用手捉,会烂皮烂肉……”
“那,我能看看吗?”
“……”这次楚晚宁没有赞同,也没有阻止,只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继续行远,雨点敲在伞面,点点滴滴,犹如箜篌一阙。
薛正雍啊了一声,豹目睁得圆溜,倒有些像猫。
他言毕,微微抬手,指尖凌空一点,只见一道细软的金色柳枝竟从青石长阶的缝隙裏钻出来,柳枝裹住那条在水潭裏躺着的蚯蚓,将它托着放回了附近的草堆中。墨燃睁大眼睛,很是吃惊:“这是什么?”
但墨燃说了第四句,一迭声的对不起,楚晚宁都有些无言以对了,垂着眸,看不出神情究竟是寡淡还是阴郁,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接过了墨燃手裏的伞,端端正正地,打在了二人头顶。
“你在做什么?”
墨燃说第二句的时候,他可以答“不需要。”
“最好永远别瞧见。”
当时的墨燃还没有明白过来楚晚宁说这句话的意思,他转头又去瞧着柳藤从石阶的各个裂缝裏探头,将那些糊裏糊涂浸泡在雨水裏的蚯蚓全都卷着,送回到湿润的泥土中,渐渐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楚晚宁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墨燃垂着的那只手上,那只手掌心裏握着一根树枝,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应当是从地上拾起来的。再往前看,石阶上果然有一隻蠢笨的蚯蚓在水潭子裏躺着,慢慢地蠕动。
还没等楚晚宁回答,他就站起来,踮起脚尖,努力把手中的油纸伞举高,说了第三句话:“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