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楚晚宁猝不及防,像是被呛到了,他蓦地抬起头来,错愕地瞪着眼前托着腮、笑吟吟瞧着他的人,忽而觉得自己像一隻被强掰了壳儿,暴晒在烈日下的河蚌,半点秘密都没了。
这些话他都说不出口。
那声音很渺远,几乎难以分辨,过了一会儿,“何时来归”的吟唱似乎离得近了一些,继而怀罪大师的声音在墨燃耳中响起。
“不要装啦。”可那一地师威还没拾起来,就被墨燃伸出来揉他头髮的手又打得粉碎。
墨燃把装了人魂的灯笼从干坤囊裏拿出来,摆到石凳边,说道:“师尊活着的时候彆扭,来到地府了,也只有人魂是老实的。”
墨燃道了谢,目送老伯复又挑起担子,悠悠远去,这才把汤碗搁到旁边的小石凳上。
“没你做的龙抄手好吃。”
“我给你做,不过是……”
“……什么龙抄手?”
楚晚宁对此很震怒,也很沮丧。
墨燃拿出引魂灯,捧在手中,低头默默吟念着咒诀,往復三轮后,引魂灯忽然发出耀眼刺目的光华,照的人根本睁不开双眼。
楚晚宁:“…………”
他若是说“师尊,你冤枉我了吧”,那楚晚宁听着或许会不舒服,但他却问自己还生不生气,楚晚宁踟蹰片刻,默默绕开了这个话题:“……你快施法,我们是从四鬼王行宫裏头逃出来的,他一时半会儿还没脸去跟别的鬼王说,但拖得久了就未必了。”
“何时来归……何时来归……”
“……”楚晚宁说,“你别笑了。”
“为何会有两个地魂?”怀罪大师朦胧的嗓音裏带着一丝疑虑。
墨燃就看着他吃,鬼界冰冷的汤头触及他色泽浅淡的嘴唇,馄饨和汤都分毫未少,正宗鬼怪的吃法儿。
“难怪呢,我就说寻常东西应当是伤不到鬼的,唉……这该多疼啊。”
“还成。”
“嗯。”
“大师?”
“好吃吗?”
心怀内疚?怕你饿着?颇为后悔?
怀罪落下这句话,声音就更加淡去了,过了一会儿,完全被“何时来归”的颂度声给淹没。
楚晚宁听不到怀罪的声音,微微蹙着眉头:“怎么了?”
楚晚宁点了点头,两人行至一拐角处,这个时候天已快亮了,先前那位指路的老人正准备收摊,见到墨燃,“哎呀”一声,很是诧异。
楚晚宁不爱吃葱韭,老伯的馄饨汤裏头洒了些葱花,墨燃将自己面前那碗的葱都舀掉了,然后和楚晚宁面前的对调,说:“师尊,吃这碗吧。”
玉衡长老蹙着眉,神情庄严,试图充傻,掩藏他落了一地的师威。
“……”
这种巨
“这有什么好谢的,是小仙君自个儿福运好。哎……你脸咋破了?”
“不会太久,请墨施主宽心。”
“……”楚晚宁瞧了他一眼,也没有推却,拿起勺子慢慢尝了起来。
“……”
墨燃闭上眼睛,便在脑中把事情都跟怀罪说了一遍。
不过是什么?
墨燃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嗯。”笑着笑着又疼,不由地捂着脸。
疼。
他彷佛听到了怀罪大师的颂吟之声,隔着奔流雄浑的黄泉之水传来,隔着静谧安详的忘川芦絮传来。
一听这话,他就知道楚晚宁不走了,不离开了,从方才起就一直紧揪着的心总算是放鬆了下来。
墨燃也没有想到会再次碰上他,愣了一下,而后道:“寻着了,寻着了,多谢老伯。”
“寻着人啦?”
墨燃看了四王行宫一眼,问:“要多久?我们方才从四鬼王行宫裏头出来,不知他们何时会追上……”
墨燃扬起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老伯想了想,把收拾好的屉子又放下,煮了两碗小馄饨,捧给他们,“左右这些剩下的今日是卖不出去的,请你们吃一些再走吧。”
“我都知道了。”
楚晚宁觉得自己内心是有隐疾的,他总有着强于常人太多的自尊,他把“对别人好”“喜爱一个人”“有所依恋”都看作是一种羞耻的事情。多少年风裏雨裏,他孤身惯了,成了一株挺拔森严的参天巨木。
墨燃就不笑了,昏暗的巷子裏,他睫毛轻动,漆黑温润的眼睛望着对方:“师尊,你还气不气我?”
“师尊魂魄特殊,大师说需再等一等。”墨燃说,“这裏离行宫太近了,我们走远些吧。”
那渺渺嗓音静了片刻,说道:“你见到了顺丰楼的楚洵?”
“哦,被……被阴兵的散魂鞭打的。”墨燃胡诌道。
“没什么,既然楚公子说了有两个地魂也是正常,那应当便是如此了。”怀罪道,“只是贫僧从未尝试过同时从鬼界召回过两个地魂,所需时间会更长一些,劳烦墨施主再多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