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查过从敦煌来,火车要近五小时,且买不到任何卧铺票。陆周瑜说等不及应该是真的,他不顾劝说,乘坐最早班次,九点半到站。
夏炎仍旧在柱子旁等。
大约是时间尚早,这次出站口人不多,第一波人里就有他要等的那个。
陆周瑜换了件短款牛仔外套,工装裤脚收在沙色马丁靴里,像是从沙漠中长途跋涉而来,隔着人流也难掩满身的风尘仆仆。
单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另一只手抬起来,朝夏炎挥了一下,手里的报纸跟着翩飞。他直直地走过来,轮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仿佛都听得见,大厅里的吵嚷声被挤开。
两人面对面定,夏炎说:“都说了这趟车太早,你黑眼圈很重。”
“在车上睡了一会儿,”陆周瑜把手上的报纸折好,压在拉杆上,空出一只手揽了下夏炎的肩,往外走,“晚上到酒店再睡吧。”
“你订过酒店了吗?”
“还没有,”陆周瑜说,“不知道哪家离你近一点。”
“……”他最近说话似乎直白很多,夏炎顿了顿,“那看看再说吧。”
出大厅,广场还是热闹的样子,夏炎带着陆周瑜去取电动车,交给看车大爷一枚硬币,又把陆周瑜的行李箱放在踏板上。
“上车吧,”他转身拍拍后座,“带你逛一逛。”
电动车堪堪承载两个成年男性,座位不算短,但坐上去难免身体贴在一起,两个人上车后一动不动。
路过一幢钟楼时,夏炎怕陆周瑜听不清他介绍,微微向后转头,说这幢楼有八百多年的历史,话没说完,就被陆周瑜按住后脑勺,把头转回去了。
“好好看路。”他说,声音不重,像是贴着耳边说的。
他们实在是靠得太近,近到无法准确估量距离。陆周瑜一开始双手放在自己腿上,到一个拐弯时,右手惯性般扶在夏炎腰侧,而后就一直没放下。呼吸擦过夏炎的后颈,有点痒。
路上车不多,快到一段较陡的下坡路时,夏炎迎着风大声问:“想不想飞?”
陆周瑜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听不清,但也不需要听清,夏炎把车把拧到头,电动车骤然俯身向下冲,惯性使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是飞的感觉,全身轻飘飘的,像柳絮,能随意飘往喜欢的枝头,累了就停下休息,静成一朵云,等下一阵风把它随意带到哪儿去。
行至一半,陆周瑜双手都环在夏炎腰上,两颗心叠在一起共振,不知道是不是喝进太多风,夏炎竟然有种缺氧的感觉,迫使他降落。
慢慢刹车,慢慢沉下来,踩到地上。
“别住酒店了,去我家!”驶过那段下坡路,夏炎加重音量,唯恐声音传不到身后,胸腔都在震,“带你去见见我妈吧。”
久久没有动静,夏炎拿不准陆周瑜是否在抗拒,想了想,把车停靠在路边。
陆周瑜环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随后头埋在他颈窝里,准确来说,更像栽下去的。
“没事吧!”夏炎转过头惊道。
头摇了摇,也不解释。后脑勺有一绺头发是翘起来的,大概真的在火车上枕着椅背睡过,夏炎伸手抚平,闻到清新的洗发水味道。
“是不是太累了?”
好一会儿,陆周瑜才把头抬起来。后座比前座要高,这下变成俯视,他直直地望向夏炎,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也平平的,但是说:“不累,不过有点紧张。”
这答案超出预料,原来他也不是始终游刃有余,夏炎觉得有趣,心脏也同时被情绪填满,酸胀无比。
“但是我跟我妈说是朋友来,”他拧动车把,缓缓启程,斟酌着措辞:“对不起,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不能告诉什么,”陆周瑜的手始终没松开,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侧腰,追问道:“不是朋友吗,那是什么?”
好幼稚,明明知道还要问。夏炎想,嘴上也回击他,“什么都不是。”
“那为什么说对不起。”
“不为什么,朋友。”
“我不跟你做朋友。”
“那好,绝交了。”
“幼稚。”
“谁幼稚?”
“你。”
像缓解紧张,又或单纯地拌嘴,两人你来我往地对话。夏炎一直在笑,电动车把都跟着摇摇晃晃,路上没什么人,他干脆喊出来,“你才幼稚!”
不回头也知道陆周瑜同样在笑,低低的,愉悦的,胸腔都在震。他们心里的石头落下来了,沉进沙里,被抛在身后。
离家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灰色矮楼群。
蓝天展得像块布,不带一丝褶皱。
再远一些,地平线上拔起一座座金色沙丘,顶部尖尖,如同时光从指缝倾泻堆积而成。
风声簌簌,夏炎突然有种满载而归的错觉,他正载着最喜欢的人,去见最重要的人。
第59章 好久
电动车拐进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