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在内室桌案前端坐,闭目养神,单周回来复命时就见昏黄的灯火掩映在宁王玉洁般的脸,听见了脚步声,他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回来了。”
单周跪倒行礼,“王爷。”
“如何?”宁王精力稍差,语气也有些柔和。
“纪荣未有回复,他忠心皇上不事贰主,但他亦暗示,绝不会与王爷为敌。”单周低声道。
宁王长叹了一口气,他起身站起,双手覆在身后,看着茜纱灯罩,良久才说道,“下去吧。”今日派单周去和纪荣攀谈,实则就是拉拢这位掌握天下动向的指挥使,对方无意投诚,那也只好暂时作罢,不仅纪荣绝对忠诚,连不懂都赶来贴身护驾。今日城中两人同行,却也不见朱厚照身边暗卫,是对自己依旧信任,还是识破了自己的试探故施疑计,与朱厚照相处日久,他已不似当初那般少年纯粹,帝王心思越发深沉难测,宁王越想头越疼,这个机会错失,恐再难有了,宁王本想在朱厚照病危时,调唆瓦剌乘机来攻,天子近臣唯有自己,是领兵的最佳人选,届时兵权到手,兵部人马也安插完毕,裹挟天子攻打敌虏或挥师京城,天下权力都在手中,但现在局面逆转,错失良机,朱厚照身边之人更没有可乘之机,自己进入了一个死局,宁王长吁不已,那个哈撒又是个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关键时居然龟缩不出,想到这,顿时怒气上涌,但额头涨痛,宁王立刻紧簇了双眉,不断揉着额角。
饭后,不懂和朱厚照在锦衣卫外松内紧的警戒中一起踱步去寝室,严冬时节,漫天霜雪,不同于白日城中喧嚣繁华,深夜时万籁俱寂,平添寂寥萧瑟,不懂却是久别后的欣喜,他把朱厚照拉入室内,门窗紧闭,然后才得意的说道,“皇上你不在京城的这些时日,吏治赋税那些新的做法规矩,我已经帮你都推行下去了,拉着内阁六部,走三步退一步,和朝中那些老狐狸扯皮甩流氓啊,累都累死了,反正你不在,他们也没法上书弹劾发牢骚,内阁老奸巨猾,哦,不不,是审时度势,如今腊月了,各布政司已将全年的官吏考评,赋税财政上交朝廷,我呢,已经帮你整理成册了,请皇上御览。”不懂最后一句话明显语气轻佻,捧出了一卷册子,还模仿宫女做了一个敬茶的姿势,想来这些时日在宫中久了,喝的茶也不少,动作十分到位。
“哼!”朱厚照忍不住笑道,“恐怕不是你整理的吧,是户部那些新提拔上来的少壮派连夜誊抄修正得出来的吧。”他边说边接过卷册,也不急着翻开,放在了案头,刚巧看见白日里宁王刚帮他整理过的奏折小山,笔墨仍在,仿佛等待着有人悬肘书写。
“啊呀,皇上你还真看这些奏报啊。”不懂顺着朱厚照的目光也看见了自己的这些“杰作”,“这些都是我挑了些无关紧要的送来的,迷惑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真正的大事要事啊,早就每日写在绢绸上快马送来,只能呈送给你一人御览,有没有觉得我很贴心啊,既要给我们皇上留出时间巡视边境,又要让你呢知道朝中动向。”不懂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朱厚照拾起桌上的笔,指腹抚过笔管,笑道“对,是要好好赏你!太傅想要什么?”
“想要放假!”不懂没好气的说道,“想回梅龙镇,去院里敲钟啊。”他没有注意到朱厚照眼中复杂的情愫。
“这可不行,朝廷要员岂能随意撂挑子。”朱厚照短时内已经回复了嬉笑的模样,而梅龙镇三字勾起了他的回忆,脑中过往齐齐浮现。
这一趟离京远游只不过是相互利用铺排各自的政事罢了,这是当年宁王来到江南时,朱厚照从他身上学到的,此刻身份时局都已巨变,不变的还是皇叔“用心国事”,或许还有自己日复一日浓厚的无处宣泄的心意。“那忙完这阵,可不可以告假休息啊,反正新年里朝廷也要放假的嘛。”不懂知道,扫平了吏治和赋税,下一步就是军权,他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当初先帝封给他只不过是缓兵权宜之举,将四王安抚后任其各自内斗,现在天下一统,历来兵权都归皇帝,朱厚照收归天下兵权,只余一个障碍,为了障眼,不懂也甘愿继续挂名元帅,加上政见不合,没少受宁王的敌意,唯有宁王和皇上间的较量,不懂不愿参与,躲的越远越好,但自己最清楚,今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违背当时舍弃江南悠闲卷入京城权力交锋的誓言,亲情相依,此情不悔。不过能躲一时也是好的,今天假扮宁王得罪了他,最好这一个月都不要再见到他。
各有心事的两人,交流完政事就散了,朱厚照挑灯夜读看完了卷册,十分满意,所有的政事都朝着自己既定的蓝图而去,明日该下旨众人启程回京了,京城才是真正的天子居所。
这一夜下了连绵不断的雪,清晨醒来,窗外是一片银装雪景,朱厚照在大院中央几株梅树下,端详被白雪装饰的腊梅花瓣,晶莹玉润叫人忘了它的冰冷,
院中角门闪过一个身影,身影后还有一个人跟随,两人步履匆忙的赶路,朱厚照认得领路的那是宁王的心腹单周,在宁王的军营内鞍前马后十分得力,还有一个更加眼熟,是前日刚给自己诊脉的太医。难道是宁王……?朱厚照狐疑的跟随,两人见身后有人,转身一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