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狐子食尔等心中冤怨,化了魔气,夜中呜咽不已。”
红孩儿道:“竟是魇狐来替他们申冤。哥,此事却如何是好?”哪吒答道:“若要寻事源,须得将当年内情探明。我非司史的仙官,竟难分说,要往掌史司中一探究竟。”
他二人说话时,黑茫茫一片鬼兵只似不懂人言,直愣愣站在原地毫不做声,连参将吴检朋也跪伏不动。太子爷扬声道:“汝在此等候,我明日往大苍之北访掌史司官,与尔等寻当年详情。”鬼兵仍自不动。太子又说:“吾以三坛海会之封号起誓,若寻得当年内情,必当返回此谷告知诸位,否则神骨抽离仙魂折损,再难归往天宫。”
红孩儿见他发此毒誓,心中震撼,暗忖:我素知三哥是个磊落忠义的人,不料竟能为这群素未谋面的鬼魂发下这样狠誓,却教我更加敬佩。
鬼兵们听了,终于是跪倒叩拜,吴参将口称:“多谢神尊。”
哪吒道:“所托之事未竟,不需称谢;而今却有一言要你谨记。尔等心有怨气而无煞气,想是未曾伤人;明日我火速前去探访史事,定当回转,你们切莫由怨生恨,乃至伤生,只待我回转超度即可。”
吴参将俯首行礼,口称遵命;其余鬼兵亦随之叩首,却不能言语。
好太子,手中运注神力,执起火尖神枪,以枪尖画个阵法隐入土中,只说:“此阵可暂保无人误入谷中,然你等也不可随意出去了。”那参将应下不提。
哪吒画定阵法,对众鬼兵道:“本太子探得真情必定归返,诸位且勿急躁妄动,切记,切记。”说完,驾起祥云,携红孩儿往火云洞而且。
半空云上,哪吒叹道:“竟有数千冤魂在此谷中!怪道那魇狐魔化后这般大小,实是怨气难平矣。”红孩儿奇道:“三哥,那狐狸吃得梦魇,还食得怨气么?这些冤魂离世四百多年,竟没教鬼差捉了去,也是奇事。”三太子道:“梦魇乃人心之恐惧,怨气乃人心之怨恨,实相差不大。若说那些冤魂为何没教鬼差拿了,或因枉死之故,或是生魂一念执着,不肯消逝。”
看官有不懂的,只说此事荒诞,却不知人心一念最难改变,心如磐石之时,洪荒神力也难转移。小子却给诸位添讲一件小事,也与生魂心念有关,这便道来。
表的是某朝某代某郡一个生意人,姓林,家中行大,人都叫他作林阿大。这位林阿大要与同乡往远地做买卖事去,自当有几个月才得回乡。若说生意人两地来往,元是常事,只他有一桩事体实难放下;皆因妻室范氏娘子已有身孕,林阿大欲在家中陪伴,待孩儿降生。然而先已同人约好,何况买卖事竟不得拖延,若误了时期,怕连本钱都倒赔了。
范氏娘子颇识大体,只劝道:“我夫自应同人前去才是。早已定下了,怎好违约?我在家中,有公婆在堂、有僮仆伺候,无个不当的。”林阿大虽依依不舍,总要出门而去,拜别父母、惜别了爱妻,往远处营生去了。
一去数月,林大爷在异地念念难忘父母妻儿,好难得生意事毕,沿水路往家乡归返;及近乡里,忽遭狂风暴雨,风浪大起,船只颠簸,阿大落入水中,千难万险方泅在岸边,往家中走去。
来在家门口打门,家仆来迎,见是大爷,只称“有喜”。元来此时恰逢范氏娘子生产,母子平安;阿大听了大喜过望,换过衣裳拜见父母,急急地往内室探望妻儿去了。
范娘子生产完毕,气虚体弱,见夫君归来自然欢喜;夫妻二人细细地观看爱子,端的是阖家团聚,温馨如意,不需多说。次日天气晴爽,林大爷早起问二位高堂安,又将路遇风浪之事讲了,老父母只说平安归来极好,幸得天佑云云。又逢喜获麟儿,自是天降福气。
恰此时,门外有人来报,管家去迎,只见一个小厮穿白戴孝,哭着往堂上跑来,竟是报丧。林大爷定目观瞧,这小厮正是合伙做生意的远亲家里的;便问:“却有何事?”
那小厮正跪下,抬头望见林大爷,唬得魂不附体,白煞煞一张脸庞,哭道:“竟有此怪事!”便叩头迭声道:“小的冲撞了!”
林家老爷见事有异,便问端详。小厮只唬得发抖,半晌才说:“昨夜里风大浪大,我家老爷乘船归来,那船遭浪打翻,全船的人俱淹死了,小的亲眼见了尸首,却为何大爷竟在家中?”
林阿大听了,呆愣愣站在原地,面色蜡黄,叫一声:“我死也!”话毕,身子竟渐渐隐没,只余衣衫堆在地上。二位高堂见此异事,难免抱头痛哭一番;却不敢告与范氏大奶奶知道,怕她悲痛伤身,只拿假话搪塞她罢了。
待得办起后事,请道士来放焰口,与道长问起端详。道长掐指算道:“此是大爷心中难忘,故而生念不散,来在家中顾望父母妻儿,善念而非恶魂也。”
看官却说,这竟是不是死魂生念?故知这人心若起了性子,最难更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