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扶伸手搭在仲渊肩上,大笑道:“说的好,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魉,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心中感怀,突然大声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了。”
彼时小小的君扶对妖并无概念,完全不觉得他碧鳞狰狞,只觉颜色碧青润泽,与众不同。临别前又将手中的怀炉递了给他,解下腰中祈福求的红绳给他系上,煞有介事道:“这是我和柒姑姑刚从严法寺祈福求回来的红绳,柒姑姑说,新年的时候系着它,便能趋吉避凶,有好运的,我送一根给你,我们一人一根,从此我们便是朋友啦。”
君扶收了玩笑之意,点漆如墨的瞳孔凝视着他:“阿渊,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模样,什么身份,我待你之心始终如初,可还记得,我们有朝一日,还要一起御风千里,看遍这六界河山!”
那时柒姑姑带着才六岁的君扶从皇家严法寺祈福回宫,郊外已经是一片白雪茫茫,加之年关将近,路上已经几乎没有行人的踪影了。小小的君扶拢着怀中的鎏金瑞兽纹饰怀炉,靠在柒姑姑的怀中有些昏昏欲睡。
仲渊看着他眼眸中的灼灼真挚之意,倒映着自己浅浅身影,手上红绳的光华隐现,心中似有一丝异样的情愫闪过。仲渊别过头去,抿了一口酒,笑如春风:“记得,浮生一知己,足以慰风尘。”
柒嫆拿了些丹药和银两给他,叹了口气:“孩子,待你母亲病好之后,赶紧远离盛京吧,这里天师众多,寻个人烟稀少的村落或许还能安度此生。”
萧仲渊看见君扶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便如同见到了什么传世珍宝一般,不自觉用手触摸了下脸庞,这碧鳞莫非变成了金子?
君扶伸手细细拂过他眉眼之侧的鳞片,月华之下散发着淡淡的如玉光泽。那日昆仑墟上你被角狰所伤显现的碧鳞我就觉得有几分眼熟,未曾想真的是你,原来,我们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相遇过了。
君扶拽了拽柒嫆的衣衫,仰头道:“柒姑姑,他好可怜,这是要冻死了么?我们拿些糕点给他可好?”
二人敞开心扉又絮絮叨叨地念了一阵,只是君扶说的越来越多,仲渊说的越来越少,慢慢地只是“嗯”“啊”,到最后没了声响,头一歪,靠在君扶的肩上,竟自睡了过去。君扶赶紧揽住他的腰身,以免他呲溜下屋顶,拿过他手中的酒壶,低声嗤笑道:“才喝了一半就醉了,你这酒量啊,以后还真得多锻炼锻炼。”仰头饮尽。
柒嫆抚着君扶的头发,温柔笑道:“当然好,我们扶儿的心是最柔软的。”
亭作为长卿的兄长,却步步谋划,他当然知道凭着长卿的本事,仙门的人肯定奈何不了他,至于其他人的生死,他根本不会理会。”顿了顿,又道:“阿渊,你说你碧鳞狰狞,我想看看。”
伴随着马嘶声,车辇忽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侍卫的呼喝之声:“哪来的小叫花子不要命了,赶紧滚开!”片刻之后,又有侍卫惊吓的声音:“是妖,这小叫花子是妖!”
君扶心中狂喜,忍不住就想抱着萧仲渊大喊:“阿渊,你知道吗,原来那么多年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了!我们之间是上天注定的缘份!”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仲渊心中觉得欠他一份情。
后来他偶有想起幼时曾遇到的这名妖族幼童,还想着他是否安好。未曾想这冥冥之中的天意,当年无意中救下的孩童居然就是如今的挚友。心善真的是有回报的!
月华初上,盛京城的上空已经绽放起烟花,传来爆竹的声音。由于妖族和人族之间的征战不休,世俗皇朝的春节更看重的是举行驱邪祈福的仪式,饮椒柏酒,贴门神,挂桃符,但小孩儿会高高兴兴换上新衣,燃点烟花爆竹,总归还是热热闹闹的。正所谓爆竹声中一岁除,总把新桃换旧符。
萧仲渊偏头看向君扶,笑如冬日暖阳:“小王爷如此心怀大志,我萧仲渊自当奉陪,助君达成所愿。”
萧仲渊本想回抱住君扶的手微微一滞,略有踌躇:“你真想看?我怕容貌丑陋吓到你。”却终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从脖颈到眉眼之间开始渐次生出碧青的鳞片。
喝了些热水吃了点糕点之后,幼童终于渐渐缓过气来,君扶赶紧又解下还带着自身体温的白狐大氅裹在了他的身上,才知道他出来是为母亲寻药的。
柒姑姑掀开车帘牵着君扶下了马车,只见湿冷的路面上匍匐着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幼童,衣衫单薄,裸露的皮肤上参差覆盖着碧色的鳞片,肌肤苍白,薄薄的嘴唇冻得已经发紫。但他的一双眼睛甚是好看,粼粼有光,只是瞳孔却是碧色的。
萧仲渊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却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天临十大美男榜’这么无聊的排行你也要争个输赢。这六界之中你最好看,可满意?”
君扶勉强控制了下自己的表情管理,唔了一声道:“我这算是看到阿渊最本来的样子了么?那还是我好看一点,‘天临十大美男榜’我赢了。”
同样是世间苍生,境遇却如此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