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现在的经济形势你也知道,咱们这种厂子,干一年赚的钱远不
如这一年地产涨价的收益。另外,上一次上面刮风,咱们被浇了个透,侥幸没淹
死,下一次改朝换代还会这么幸运么?咱们的生意都是怎么谈成的,你我心里都
有数。」
杜成说得有道理,历史车轮碾过去,不在意死了几只蚂蚁,我们苟延残喘到
今天已经不易,岳父的旧交不是退休就是入狱,兰州项目完结之后,公司只能坐
吃山空。
杜成叹了口气,说道:「宴席该散了,我知道你和赵蕙心里也明白,但下不
去手。所以我来帮你们做。」
前面夜色苍茫,子夜是最黑的时刻,我听见远处有车的声音,也许是接我们
的。
我走到永定河边,闻着腥冷的河水味道,从怀里掏出小巧的手枪,用力扔进
河里。
扔完枪,我转过身,看见杜成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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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新年】
赶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大雪盖着褐色的街道,把H市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巧克
力奶油蛋糕。
离婚已经有几个月了,北京街上的树叶子黄了、落了、又被盖上了雪和泥土,
我和赵蕙兰心失去了联系。我蜷缩在西山园的大房子里,一瓶接一瓶地喝酒,北
京的二锅头、青岛的啤酒、苏格兰的威士忌、日本的清酒,我用酒瓶标签周游世
界,不亦乐乎。我下午睡醒时会昏昏沉沉爬去撒尿,看一眼镜子,会发现胡须爬
满了我的脸,我对着自己笑,看见整个人生在镜子里流淌而过。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让我回家过年。
这让我很犹豫,她应该还不知道我和赵蕙离婚的事。我支吾着说赵蕙和兰心
要去美国住一段时间,为兰心以后念书选选学校。
失败者往往更善于说谎。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之后母亲说:「那你就自己回来吧。」声音苍老虚弱,
好像每个字都长满了皱纹。
我订了机票,又退了,改坐高铁,下了高铁站,乡音和寒气一起涌来,零下
三十度的温度,让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承受着剧烈的疼痛,这反而让我感到
温暖。
打车回家的路上,司机师傅问我在外地做什么工作,我想了想告诉他我是个
小作家,编故事为生。司机师傅嗤笑。他没看出我是个会编故事的人。
推开家门时,我闻到了酸菜的清香和生蒜的凛冽,父亲母亲一起从厨房出来
迎我,说给我热了饺子,酸菜馅的。我眼前一片模糊,不是眼泪,是眼镜结了霜。
母亲接过我的羽绒服,扔给我一双拖鞋,让我先别急着吃饺子,先见见人,
说完拽着我到了客卧门口。我踉跄不已,母亲扶住我,让我推门进去。我有些不
安,期待和恐惧灌满了我的身体。
卧室里灯光昏黄,一个小女孩儿侧卧在床上,裹着粉色的被子,睡得正香。
女孩儿身边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正在读一杂志。
女人听见门的响声,抬起头,眼神里流出悠长的温柔和绵密的哀愁。
我又见到了赵蕙和兰心。
我想起独居的这几个月里,我经常盘腿坐在西山园的床上,呆望着窗外的夕
阳,或许是朝阳,我已经失去了分辨时间的能力,有时会突然觉得孤单起来。我
不怀念群芳从里的生活,实际上,独居以来,我好想渐渐忘了以前有过的女人,
鲜嫩的女大学生,风骚成熟的梁薇,甚至是几个月前认识的冯静,她们好像是色
情电影的女主角,曾经在我脑子里留下了光溜溜湿漉漉的浮光掠影,却在时间里
腐蚀了面貌。
但有一张面孔越来越清晰,那是赵蕙的脸。我看着窗外的冬日暖阳,感觉到
灵魂离开了身体,我发觉自己脱离了沉重的肉身,斜倚在门口看着着呆坐在床上
的那个人,他失魂落魄,形容枯槁。我好像一瞬间明白了床上那个失败者的想法,
他不敢面对血色的记忆,而偏偏他的身边人在十多年里不停地提醒着他,让他在
家里的每一秒钟都能想起盘、光碟、模糊的视频、海水、血沫和钥匙。他是个
懦夫,这点毋庸置疑,所以他想逃出去,找了个借口扔下了这段记忆。这个借口
是林澄、梁薇还是陈盈都不重要,十多年的重压让他的心脏凝固成了石头。
母亲后来说,她早就知道我们离婚的事,赵蕙告诉了母亲。赵蕙不让母亲告
诉我她们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