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辰望着年过半百的项虎,想着他为了蒲氏效忠两代家主,心中感慨,郑重道:“陛下新颁布了世家占田令,世家大族所占田亩不得超过一千,食邑不得超过八百。这两年,陆续有蒲氏的旁支回到晋阳的旧坻,所占的田亩和食邑恐怕不会少。你就代我去一趟晋阳,按照我们蒲氏最初的规制,将各支按人口分好田亩食邑,每一支应分的田亩和食邑文主簿都标注在这份图册上了。我在武昌走不开,你是跟着我父亲的老人了,他们不敢不敬你。半年后,朝廷特使巡访之前,我亲自去一趟晋阳督查。”
文韬在听到“我家”两个字的时候睫毛翕动了一下,像是有一瞬的落寞。不过他面上不显,沉声道:“此事决非小事,别人做我不放心。”
文韬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又想起一事询问道:“此事交由谁来办?”
蒲辰揶揄道:“韬韬还真是贤内助啊。”
蒲辰点点头:“我们蒲氏原本在晋阳有极深的根基。北燕南侵后,多年的根基付之一炬。如今,江北既然收回来了,我这一支虽没有迁回原籍,但旁支就不好说了,他们此刻恐怕正在晋阳圈地呢。”
“阿蒲,你们蒲氏的原籍在并州晋阳,鼎盛时曾有田亩上万,食邑数千,这道策令既然到了你手里,怕是也要你去整顿吧。”
文韬见状,便起身将图册亲自交到项虎手中道:“项将军,这一趟我和将军同去,将军不必挂心,我自有安排。”
文韬笑而不语,蒲辰眉毛一挑,又看了一眼手中文韬做好的图册,见有五十亩良田做了特殊的符号,上书一个“项”字,瞬间了然,便叫来唐宇道:“把项将军叫来。”
“给我。”文韬说得干脆。
文韬眉眼一弯,缩在锦袍袖子里的手又晃荡了起来。
蒲辰见他态度异常坚决,最初的一点调笑之情此刻荡然无存,心中略一思索,这才意识到恐怕刚才下意识的“我家”两字多少伤了他的心,便不动声色地帮他把锦袍裹得紧一些,笑道:“好,我家的事就是你的事,只不过今日不要劳神了,明早把户籍和田册一并给你。”
蒲辰从刚才起就已经猜到文韬的意图,图册既是他制定的,他亲自去是最好的,可是他的资历压不住,手中又无兵马威慑,和项虎同往可谓相得益彰。他对着项虎道:“不错,这次让你过去,一是你的资历压得住蒲氏各支,二是你这些年在蒲氏劳苦功高,我记得你家原籍也在晋阳,趁着这次的机会,我将蒲氏名下的五十亩良田划给你们项氏,给你安顿你家里的人。将来你告老后想留在武昌或回到晋阳原籍都可以,也不枉费在我们蒲氏辛苦半生。”
地能被朝廷收回来,这第二步分田于民才能实施。周御这一招走得精妙,既没有马上打压还未在江北成势的世家大族,又为将来还田于民打好了基础。
“我这一支是嫡支,其他各支的人口每年都会报给我。今年各支的户籍人口年前刚送来。”
凡事经了文韬的手,没有一件不是快速搞定的。不过短短几日,文韬不仅将蒲氏各支的人口理得一清二楚,更是把蒲氏在晋阳的田地按位置、水旱、历年产量等分了甲、乙、丙三等,一一分配给蒲氏的各支。当文韬最终将蒲氏的分田方案做成一张图册交给蒲辰时,蒲辰不由打心眼里叹服。田地为农桑之本,分田不均常常是各个家族祸起萧墙的根由,甚至是一国覆灭的隐忧,他父亲在世之时,对于家族分田之事就极为重视,不过也没有文韬做得这么细致的。
“你干嘛?”
项虎原本听到家主派自己去晋阳还有些头大,直听到最后才真正明白家主的用意。他戎马半生,已近知天命之年。北燕强敌已去,他也可以告老还乡了。能回到原籍晋阳,一直是他的夙愿。原本还想着筹措资金在晋阳置办田产,如今,蒲辰竟然直接将蒲氏的良田划给了他。这五十亩良田在蒲氏鼎盛的时候或许算不得什么,可现在,整个蒲氏所占的田亩只有八百多亩,竟还能给他们项氏划出五十亩!他心中大为感动,下跪抱拳道:“家主对我们项氏的大恩,末将无以为报!”
项虎一向在军营效力,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一听家主的吩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一刻钟后,项虎已经抱拳进来道,“家主找末将何事?”
蒲辰想了想道:“蒲氏在我父亲掌事以前也不过是中等的世家规模,占田八百余亩,食邑六百余户,都没有超过世家占田令的规制。”
“那现在的蒲氏各支户籍人口你有吗?”文韬抬眸。
“你们蒲氏最初占田多少?食邑多少?”
蒲辰尚在思索,一看文韬的表情:“你想好了?”
“帮你分田。”文韬哼道,“陛下这一步是关系社稷的大布局,要撬动世家大族的根基,就从这道策令开始。你地位特殊,出身世家,和陛下又交好,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你们蒲氏要是没遵循好这道策令,后面就难了。”
“这是我家的事,哪里用得着你费神。我找熟识家族事务的几个幕僚来做就好了。”蒲辰揉了揉文韬的额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