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拖着那条沉重的尾巴,在巢xue里匍匐前行,孩子的笑声如影随形,他只觉得可怕,想要离开这黑洞洞的囚笼。
“啊……又来一个……”
“一个接着一个,他也会死在这里……”
“快乐之后还是快乐,虫子的欲望是没有边境的。”
“他会像我们一样,从下体开始溃烂,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持续着生产。”
他恐惧地说:“谁在这里?”
那些声音顿了顿,反问他:“在这里的,除了虫母,还能是谁?”
“除了是被囚禁,被钉在床上的虫母,还能是谁?”
“我们一直在怀孕,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生了多少个孩子了。”
“一百个?两百个?”
“带我们走吧,这里太黑了,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呢。”
“还有我的腿,我变成尾巴的腿……”
“新的虫母,带走我们吧。”
这是梦,还是某种启示,亦或是神明的恩赐,他已经不知道了。
醒来的那一刻,他就着手自己要做的事情。
倒映着月亮的露水,拇指大的珍珠,还有一罐甜甜的蜜糖。
再加上一尊泥偶。
他用这些,做出了自己的替代品。
“以后,你就代替我作为虫母。”他披上黑色的斗篷,匆匆对新生的虫母说,“你一定会比我快乐的,因为虫子没有灵魂,你也没有,而我有,我要走了。”
新生的虫母睁开眼,瞳孔温润,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庞。
很久以前,他也有过这样纯净的眼睛。
被虏获到这里前,他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却要作为母亲。
他凝视着自己的替代品,忽潸然泪下。
虫子是没有灵魂的,他们也不需要一个有灵魂的虫母。
只要王座上躺着那源源不断生产后代的虫母,他们就会去深爱。
虫母究竟是谁,实在是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快乐之后还是快乐,你只需要享受就可以了。”他喃喃地说,“我走了。”
新生的虫母始终注视着他,许久后,张了张口。
他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被问得一愣,新生者温柔地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他迟疑道,“我叫月亮。”
新生者默然不语。
“或者珍珠,蜜糖,他们都这么喊我。”他说着说着便说不上什么意味地笑了,“还有百合……”
“你叫什么名字。”新生者说。
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最后,他轻声说:“我叫疾风,我父亲是军人,他希望我能成为不惧任何强敌的疾风,自由自在活在这个世界上。”
新生者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原来是这个样子。
果真像一阵无拘无束的风。
“疾风。”虫母笑道,“我爱你,再见。”
疾风:“你——你究竟是人偶还是人,你,你难道已经有灵——”
不等他说完,新生者轻巧地扑过来,在他嘴唇上落下一个温暖的吻。
无数虫母的灵魂环绕着他们,拖着长长的尾巴,掌心被钉子钉穿,他们都望着巢xue的出口,望着那一线若隐若现的光芒。
“我爱你,疾风。”他贴着他的嘴唇,“我的灵魂永远跟随你,再见。”
沉沦到那无尽的爱欲前,他要把自己的灵魂献给这个人。
一个吻就足够。
因为他就是他。
在这黑暗的巢xue中苦苦挣扎的时间在掌心积累成倒塌的沙堡,无人渡我,到头来……无一人可渡我。
但这也没关系。
快乐之后还是快乐。
爱与欲难以分离。
而他做回了疾风。
日月更替,帝国覆灭,他带着呼啸的千百灵魂,踏上了旅途,流浪总是艰辛的,不比在虫族时吃穿用度皆有人服侍,过去被无数虫子爱抚过的长发剪成七零八落一束扎起,他身裹黑袍,满面尘沙,于在虫族铁蹄下奔逃的人chao中独自前行,谁也想不到他就是曾经那个关在巢xue最深处的,美丽而娇弱的虫母。
他也不再去想虫子们有没有发现虫母换了人。
但根据虫族越发庞大的势力来看,是没有发现的。
也许发现了,只不过没人觉得这是个值得在意的事。
只要还有人坐在那个空虚的王座上,就足够了。
虫母,是用月亮,珍珠,蜜糖打造的,一尊泥偶。
这可是最适合虫子的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