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过,江边站着的穿着白色外套的红裙女人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白色的毛线围巾厚厚囔囔,遮住了她精致的下巴和鼻子,只露出了那对漂亮的圆眼睛。
“连月你家不是城里的吧?”
女人站在江边凝望,她旁边穿着灰色羽绒服的高大男人还在说话,“我记得好像是一个镇子。离这里远不远?反正也没事,不如送你回去探探亲?”
“远倒是不远,四十来公里,”女人看着江面的船,声音从围巾里传了出来,眼睛弯了弯,似乎还在笑,“不过回去探什么亲?没亲探了。家里没人了,房子也推了,回去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说来也巧,大概是怕群众年关闹事,拆迁补贴款在前两天就急吼吼的发下来了,打在卡上足足有十二万八千多——人民群众的存款瞬间又攀上了一个高峰。
揣在兜里的手握了握,连月在心里叹气,这笔钱的到账,也意味着她和花木镇彻底的断绝关系了。
从此再无故乡。
那些好的坏的痛苦的回忆,那一点点爬出泥坑的喜悦,那些甜蜜的羞耻的悲伤的过往,也都在推土机的嘈杂声里,一点点被埋葬在了地里。
母亲已逝,她失去了根,从此只是浮萍。
“喂?”
身旁喻恒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连月侧头看了看他,不知道是谁的电话,他的眉头紧了起来——又走到了一边,开始低声说什么。
她没有好奇,而是靠在了一边,扭回头看着脚下的石面。
米白色的汉白玉地砖。
二十年前,她也来过这里——知道前路坎坷,心里却还有着很多梦想。
女人又侧回头看向了江面。一阵风吹来,她缕了缕脸边的发。
容貌倾城。
“豆腐脑~豆腐脑~热腾腾的豆腐脑诶~”
带着云生口音的叫卖声远远的过来了,女人循声而望,一个穿着军绿色破旧外套的老人推着车子出现在了视线里。
女人对着他招了招手。老人推着车子过来了。
“豆腐脑怎么卖?”她拉下了围巾,露出了粉嫩的嘴。
“10块钱一碗。”老人看了看她的脸。
怎么那么贵?20年前才三块。
当然三块钱,那时候的她也是拿不出的。三块钱,那时都够她吃一顿午餐了。
“给我来——两碗。”
连月顿了顿,看了看旁边打电话的喻恒,报了一个正确的数字。男人站在一边,灰衣黑裤,身材高大,正打电话往这边看,面容英俊却是严肃,难得见他正经一回。
“好咧。”
老人家拿开了厚厚的布盖子,热气腾腾的白豆腐漏了出来。那枯枝嶙峋的手又拿出了一个纸碗,拿着勺子开始舀豆腐。
“妹子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一碗甜的一碗咸的,咸的加点辣椒。”盯着白嫩嫩的豆腐,连月吞了一口口水。她要吃辣的,喻恒怕是爱吃甜的。
付了钱,接过了两碗豆腐脑,连月放了一碗在江边的石栏杆上,自己端起一碗吃了起来。滚滚烫烫,咸中带辣,好像没有当年记忆中的味道了。
“你在乱吃什么?”
过了一会儿喻恒打完电话过来,皱着眉头看她吃东西。
“豆腐脑,”
连月又舀了一勺混着辣椒的豆腐送到了嘴里,下巴点了点栏杆上的另外一碗,“你的。”
“你怎么乱吃地摊上的东西?”
男人看了看栏杆上静静摆放着的那碗,又看了看她鼓起的肚子,一脸嫌弃的模样,“你都和老四结婚两年了——”
“你吃过没有?”连月打断他的话,对他笑了起来,“没吃过就尝一下,很好吃的。”
“我不吃。”
“吃吧。”她笑。
“不吃。”
“吃吧,”她笑,又骗他,“念念都吃呢——”
“连月你少骗我,”喻恒看着她的脸,皱着眉头,“老四最忌口了。小时候他乱吃东西还住了几天院,后来妈都不让我们吃外面的东西的。”
连月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
这事她听季念说过。那时季念才多小——他更小了,居然还记得。
“怎么记不得?”
喻恒说,“那时候我才几岁?季叔青着脸不说话,妈还在旁边哭——这阵势,吓得我还以为老四要和我诀别了呢。”
这么严重?
想起了什么,喻恒又笑了起来,“后来妈就哄我们,说外面的东西都有毒——不能吃。”
当朝权贵说不能吃,还举了长长的例子来说明,连月没有再劝。她看了看栏杆上的纸碗,只觉得这碗豆腐脑浪费了可惜——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妈不让他们几兄弟吃地摊啊——连月突然又想起了某次某两个人被自己逼着啃鸡爪的样子。怪不得那时候政府高官和顶级资本家的样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