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之......”严戎潇哀求道，余下的话还未出口，滚滚而来的疼痛再次将他击溃，卡在喉咙里的半个字化为痛呼，“呃啊......！”
徐军医把侍从们从屋里赶了出去，不让他们看到严戎潇挣扎着艰难生产的模样，算是保全了侯爷的最后一点脸面。
说罢在心里苦笑三声。他从不因己身而迁怒他人，也一直觉得连坐大夫是小人之举。临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君子如玉端方正直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贴金，谢谨之不过是个不仁不义，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小人罢了。
府医早早净了手，外衣脱去，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衣袖高高挽起，用一根布带扎在背后，一双手臂拿滚烫的热水冲洗得通红：“侯爷准备好。”
他绝对无法接受严戎潇离他而去。
“瑞雪，”瑞珠似是终于回过神来，勉强一笑，“别那么大声，留心吵着侯爷了。”
镇远侯府的府卫都是跟着严戎潇上过战场的老兵，听到有人这么咒主子，早就心头火起，瑞雪一发话，他们便气势汹汹地将那几个碎催堵了嘴，拖死狗一样拽走了。
他与用力的本能作斗争，哀伤的眼神却始终粘连在谢谦脸上。铁汉柔情最动人心，可谢谦不可能因此而舍弃自己深爱的人。
谢谦卷了块洁白的软巾让严戎潇咬在嘴里，防止他因剧痛伤到舌头，犹疑问道：“巾子合适吗？硌不硌牙？”
待长策安稳下来后，再去给二位大夫赔礼道歉吧。谢谦无视了严戎潇抗拒的抓握，阖上眼，哑声道：“有劳二位。”
严戎潇深吸一口气，压着枕头，双手拉紧绸带：“嗯。”
严戎潇敞开大腿，将整个下身暴露在府医面前，已然将里子面子全都抛到脑后，一心想要产下孩子。他轻轻敲了后槽牙，点点头示意可以，仰面朝天躺好。
“呃啊———！”
“侯爷已经生了两天两夜了，方才又说胎位不正，要把世子推回去重新生...”几个小厮凑在一起切切私语，以为别人听不到，“恐怕熬不过了。”
谢谦铁了心要保严戎潇，可又拗不过他，犹豫再三，只听徐军医道：“请二位尽快做决定，时间不等人，拖的越久，侯爷和世子就越危险。”
瑞雪躲在瑞珠边上偷偷抹眼泪，闻言勃然大怒，摔了手里的帕子，也不和他们争执：“府卫！把这几个黑烂了心肠的脏东西绑了扔柴房！等下直接发卖出去！”
谢谦狠下心来不看他，对徐军医道：“保侯爷。”他毕竟也是侯夫人，身有爵位，曾经也被谢氏家族众星拱月地培养长大，该有的气势一点不缺，“侯爷出了什么事，我就拿你们是问。”
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和与他相伴多年并彼此许诺后半生的爱侣，天平已经无声无息地倾倒向一端。
“啊...呃啊......！谨之...嗯呃......谨之！”
瑞珠坐在游廊支柱间的朱红长椅上，朝霞把她漂亮的脸蛋映得粉嫩嫩的。镇远侯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没了以往的持重，虽然坐姿优雅挺拔，但兔毛护手已经掉在脚下，她却没有发现。
严戎潇：“嗬啊啊......啊...讲...呃！”
他只得不甘不愿地点点头，但坚持补了一句：“到时无论如何，必须保长策。”他舔舔嘴唇，不熟练地讲条件，“这是我同意的要求。”
拔步床顶垂下两条淡蓝色的绸缎，底端正好落在严戎潇头两侧，他把绸缎缠了几圈在手上，做好对抗疼痛的姿态。
不安的氛围如惨淡愁云般笼罩在下人们心中。
“把世子的手臂塞回胞宫内，佐以老夫的金针术，将胎位转正，”他凝视着意见相左的镇远侯夫夫，“侯爷必须保持神志，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沉默不语许久的徐军医终于开口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他的脸上没有笑意，语气严厉，“但很危险。并且不一定成功，但这是唯一可以同时保全侯爷和世子的方式。”
瑞雪犹还不解气，眼泪小瀑布一样地往下淌，哽咽道：“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世子也能平安降生，”她环顾四周，旁的侍从们纷纷低下头去，“你们都听好了，谁敢再嘴上乱讲，我就拔了谁的舌头！”
“可......”严戎潇忍过数次用力的欲望，本以为今天自己就要殒命当场，没料到柳暗花明，那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上一试了。
忽地，一声凄厉的痛呼刺破空气，从屋内传来。很难相信这声音是从人的嘴里发出的，调高声尖，似乎包含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听到的人无一不面色一白，心尖颤
两天两夜的苦熬后，不止是严戎潇，整个慈济堂的下人们都隐约不安起来。
她俯身拾起脚边的护手，洁白的短毛上沾了一层细灰。侯爷难产，府中戒严，廊下已有两天无人打扫，花池里牡丹残存的枯叶被风吹来，有些萧瑟。
遮天蔽日的乌云终于散去，屋外夕霞灿烂如火，染红了鱼鳞般洁白的云层。太阳像一枚高邮鸭蛋，通红地流淌着灿烂的油光。